映月烟火
发布时间:2023/9/11 | 来源:文/刘庆丰 |
今晚的月亮提醒了我:中元节到了。
再一次见到月亮从东边升起时,已经是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了,月亮已经有了些红黄的底子,在树缝中大大的一轮。
中元节于我是个新鲜的名词——虽然它存在很久了,我少年时代和中国的传统是脱节的,上了中学才知道有个“鬼”节,在阴历七月十五,近些年才知道“鬼”节的学名叫中元节。
我不知道外国人过不过中元节,大概是不过的,因为中元节的一个标志是给故去的先人烧纸钱,这个纸钱又叫冥币,这个应该中国人独有的。因为上面有汉字的标识,也没有听说外国人有烧纸钱的习俗。就像我在苏里南就没有看到有卖冥币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和故去的亲人交流的。
我不知道中元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给故去的人烧纸钱,这个风俗是怎么来的?我年少的时候只是在上坟的时候烧点纸钱,成年以后才知道一年里要给先人烧四次纸钱:清明、七月十五中元节、阴历十月一、还有小年。
我不知道外国人对祖先是什么态度,但是我大概知道他们对上帝或者真主是虔诚的,中国人的眼里是没有上帝或者真主的。所以这虔诚大概只能奉献给祖先了,不让祖宗蒙羞是几乎所有中国人的态度,所以对祖先的恭敬也就体现在各个方面了:修祖坟、建宗祠、立牌位、续家谱,也包括上坟、烧纸、年节祭拜。我以为这些习俗胜过那些对人为树立的神的恭敬的仪式,因为祖先是我们的根基。所以即使我不信有那个世界,我也愿意做这些事情,为了我的根本。
活了大半辈子了,中元节却没有过几个,虽然这个节每年都有。少年的时候这一类节都被政府归为垃圾,自然是禁的,禁到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节,我上中学以后,社会上开禁了很多东西也包括这个节了,不过只是知道它的俗名“鬼节”。
这二十年来几乎都是在奔波,国内国外的浪迹,很多节日都消融在这异乡的羁旅中。人的节日尚且淡薄,何况鬼节了,也只好默念一声:节日到了,该烧纸了。很多时候只能寄望于家人了。
不过有些事我总是想不明白,就是亲人故去时我们都希望他们升天去极乐世界,可是随后就开始烧纸钱给在阴间的亲人,我始终不清楚天上的极乐世界和阴间在一块吗?我的理解里阴间应该在地府。还有转世、托生、投胎一说,给亲人烧的纸钱,如果亲人投胎了还会收到吗?投胎到别人家再去世,又成为别人的父母,去世后又被别人供奉,究竟怎么算?得收到多少纸钱?还有如果又投到本家,究竟谁给谁烧纸了?这些疑惑老是困惑我,还有孟婆汤的说法:已经忘却了生时的事,又如何能收到活着的人给送的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转世投胎和孟婆汤的好,父母就是父母,亲人也总是亲人,到那个世界也能团聚,好过去了那世亲人却投胎走了。我总是觉得中国传统的关于阴间的说法,最初一定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中国固有的对于那个世界就是阴间的传说有没有转世、托生、投胎的说法,是不是受了佛教轮回的影响。我并不是个认真的人,中国的差不多的思想主导着我,想不透的事就不想了,不必刨根问底。还是留给那些民俗专家们研究吧,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于我照着做就行了,图个心安吧。
中元节于活着的中国人而言是联系那个世界的日子,是那个世界的节日,现在有平行空间的说法,我以为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阴间吧。这一天那边是不是热闹非凡,是不是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接踵比肩,我不知道,不过早晚会知道,不必着急,既然是过节一定要花钱,给往生的亲人们汇点也是应该和必须的。不过这依然又牵扯到生与死的问题。
其实我是个不相信有来世的人,也就不相信有那个世界,但是我又希望有,因为那样可以见到父母、亲人,只是恐怕要让我失望了。
还有现在的我对于生与死并不是太在意,或者以后会有变化也未可知,我觉得我最好的归宿就是一缕青烟散尽,无影无踪。为此我叮嘱我的儿子一定不要买什么墓地,也不需要什么这个葬,那个葬,一缕青烟最好。不希望有谁记得我。可是我又不能想象我会忘了先人。这真是个矛盾的事。
现在的中国已经和传统脱钩了,那些说中华文明一直未断的人,也算是继承了中国人吹牛的传统。现在的中国社会还有多少传统的影子,就像这祭奠的事,现在很多地方都有陵园,说是永久使用,可是二十年一缴费,我常常想几代人以后还会有人去缴费吗,如果都住陵园,几代以后会交多少费用,于后人多大的负担,可是不缴费还会是永久的吗?中国的传统都是有祖坟的,死后入祖坟,不管谁家的后人去上坟总会统一打扫,祭拜。那才是真正的入土为安,也会不乏纸钱。陵园总是有些不托底,早晚是个麻烦事。不过不论如何今夜的国内一定是烟火点点,各个路口纸烟袅袅,烟火里一个个寂静的身影,场面有些惊悚,也有些壮观,那些烟火就是我们和祖先的连接。
据说又有很多地方禁了烧纸,要求移风易俗,这个国家总有些人像傻子一样,却又占据高位,我们的信仰和别的民族不同,我们不信神,却信祖先,如果再断了和祖先的联系,信仰空虚的时代,魔鬼就会趁虚而入,就像现在这个社会已经烂到了魔鬼于我们都不屑为伍的地步。连魔鬼都比我们高尚的时代,可是这些傻子官员依旧做着这些烂事,每每看到这样的事情我总是想骂一声,什么人能生出这样的傻子,恐怕依旧是司马衷的种。
一个人在这夜里想象点点烟火的场景,忽然觉得这微红的月色似乎就是被那些烟火感染映照。于是我又似乎看到祖先们的身影,在这微红的月色中款款而来,款款而去。
二零二三年八月于苏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