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父亲——文/蔡永平
发布时间:2021/8/10 | 来源:作者投稿 |
酒是男人的知己,犹如时装之于女人。父亲一生却对“知已”敬而远之,不是他不爱,而是贫寒的家境和节俭的品性所致。“饱时省一口,饿时得一斗”。为了一家人的温饱,父亲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八瓣使,哪有闲情眷顾“知己”?
但我喜欢父亲喝醉酒的样子。醉酒后的父亲,红光满面,絮絮叨叨,一改平日的木讷寡言,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从父亲的絮叨中,我看到了他立体的形象,明白了他真实的内心。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只醉过两次酒。
那年,《少林寺》风靡一世,武术热烧红山沟。会耍几招的大哥成了村中小伙们追捧的偶像。大哥俨然老大,教小伙子们拳脚功夫,耍刀弄棒。父亲虎着脸骂大哥:“三脚猫功夫,也会糊弄人!别把年轻人带入歧途!”大哥仰起长满青春痘的脸,蛮横地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你管!”
年关,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大哥和五六个小伙被带走。原来,大哥效仿梁山好汉,纠集一群“喽罗”,自分为“司令”,做一些偷鸡宰牛的事。家里像塌了天,母亲窝在炕角,整日以泪洗面。父亲阴沉着脸,撑着虚软的身子蒸馍、做菜。正月,陶二叔硬把父亲请去吃酒。傍晚,父亲醉成一滩稀泥,被陶二叔架着回来。父亲捶着被垛,痛哭流涕:“我一辈子下煤窑、放羊、种地,爬冰卧雪,不花一天工,不都为了孩子呀……子不教,父之过,我没尽到责任,让孩子走了偏路……”父亲哭一阵说一阵,倾吐他一生的艰辛和拼搏,倾吐他对大哥的爱意和悔意。
父亲再次醉酒是在我考上师范后。父亲捧着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细细端详,满脸的褶皱笑成花。从不抽烟的父亲,买了两包“双喜”烟,逢人就笑呵呵地敬烟。父亲请了厨子刘二,宰了家中半大猪、产蛋的老母鸡。亲朋四邻坐了一院子,他们给我披上红艳艳的绸被面,齐声夸赞我聪明有出息。父亲赤红脸,咧开厚嘴唇,牵着我,满院子找人敬酒,碰酒。
亲朋散后,父亲醉醺醺地站都站不稳。他盘腿坐在炕头,眯缝眼,挥动手:“我小时读书用功,写毛笔字、打算盘、背文章,样样都得第一,唉,时运不济呀!平娃争气,我家出秀才了……”父亲笑一阵说一阵,倾吐他儿时的勤奋和遗憾,倾吐对我的喜悦和期望。
如今,父亲去世二十多年。但父亲醉酒的音容笑貌,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又到父亲节,我要去山岰里看父亲,给他献上一壶老酒,陪他好好说说话,好好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