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网站首页 > 四海文坛 > 与红苕相伴的日子——王玉初

与红苕相伴的日子——王玉初

发布时间:2021/1/16  | 来源:作者投稿

       母亲在电话里说今年的红苕个头大、粉多,已洗了不少红苕粉,让我回去拿些。

  红苕,又叫红、甘薯、白薯。据考证,红苕是1593年传入中国的,时值明朝。网络上有个传说:福建长乐人陈振龙到吕宋岛经商,发现红薯产量高,而且美味可口,便想引种回国。没想到,当地严禁带出。为了完成这一心愿,他与儿子先向当地百姓学习栽种方法,然后在1593年巧妙地将“薯芽”绞于缆绳之内,秘密带回国内,并在国内推广开来。

  这个故事我是长大之后才听说的,但红苕一直与我的成长相伴。老家人均二分田、二分地,大家守在家里吃饭都成问题。分田到户之后,为了填饱肚子,母亲到山脚下开荒,还把田头地角的小空地全种上红苕。

  每年端午前后,小红苕长成,母亲会挖些回来,嫩嫩的。洗尽的红苕有些白,母亲会切成片,炒作下饭菜。切红苕时,我守在灶台边,母亲会切一块给我尝尝。嫩红苕有股水生味,我却吃出了美味。看着我吃起时的馋样,母亲会留一两个小红苕在篮子里。

  我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剥红苕皮,剥一点吃一点。母亲说,“剥一点吃一点,做人没远见。人做事不能只见脚尖,要有远见。”

  炒熟的红苕,粉粉的,不怎么下饭,但很解馋,让我又可经得起一段时间的等待,等待红苕长大。

  大红苕,人会吃一些,小的或挖破的红苕往往被用来喂猪。猪圈里的两头半大的猪正等着催肥。那可是我们姐弟四个的来年学费。

  蒸熟的红苕,粉多。吃快了,哽得人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有人说我的脖子长,我就打趣地说,“小时候红苕吃多了,给哽得伸长了。大家哄地一笑而过。

  吃红苕时,母亲便少做些饭,节省粮食。红苕中膳食纤维比较多,吃多了老爱放屁。记得读初二那年,课间休息,大家靠着墙一字排开“挤暖”,两边的人不相上下。这时,一个女同学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一下子打破了平衡,大家稀里哗啦地全倒了。大家笑着问,“哪个屁精放的屁?都快赶上响雷了。”那个女同学羞红了脸,正要转身回教室。这时,早晨吃了红薯的我忍不住也放了个响屁。这下好了,女同学的困算是解了,却让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落下了个“屁精”的绰号。

  虽时不时地因吃红苕被嘲笑,我却不拒绝它。不为别的,因为它顶饿。下午放学回家,父母还在田地干活,灶头是冷的。我便到红苕堆去挑一个不大不上的红苕,削了皮,边走边啃去学校上晚自习。在那个吃什么都香的年代,红苕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

  红苕片是难得的零食。家里为过年准备招呼客人的点心,母亲煮些红苕,捏碎,然后用玻璃瓶擀成红苕片,晒干后,剪成一个个小三角形。我忍不住吃几个,硬硬的,有点甜。

  这样的红苕片,用砂一炒,它会膨化一些,吃起来仍有点硬,却脆了很多,有一股炒香味。只是,在苕片的裂缝中往往会夹些小炒砂,吃时要敲一敲。炒苕片,是我小时候难得的零食。

  老家有熬糖的习俗。立冬之后,红苕糖化得厉害。母亲会煮上一大锅红苕,捏碎后与敲烂的麦芽拌在一起,发酵到午饭后,兑水揉挤出黄黄的汁水,再上锅用大火烧。糖水在锅中跳跃、蒸发。等筷子可以立于锅中,母亲便用两根筷子夹起一些糖,慢慢伸开,用力一吹,如果能吹出蛇皮一样的糖衣来,糖便熬好了。拉糖时,红苕糖不易起孔,吃起来有些硬,甜中还带些酸,比不上糯米糖酥脆。我们把它叫作“杠子糖”,意思是硬到可以砸死狗的。我也不知小时候我的牙齿是什么做的,居然能把那些“杠子糖”都给啃光了。

  红苕中淀粉多,榨碎分离、沉淀,盘底会析出一层白白的红苕粉。红苕粉肉丸子是老家的一道名菜。把肉剁碎后,与红苕粉拌好,加上爆米粒,用手捏成一个个的小丸子,在火上蒸熟。肥肉溢出的油脂被红苕粉吸收,丸子加上葱姜一炒,是下酒的好菜。但在我的心中,这菜还比不上雪夜的一碗红苕粉。读中学的一天,外面下着大雪,学校也停了课。一家人围着火盘烤火,扯些不着边际的话。也许是晚上的豆粑汤太稀了,还没等上床睡觉,我就说肚子饿了。母亲听后一迟疑,“在家啥事没干,还饿呀。”在煤油灯下,我吐了吐舌头,估计正在纳鞋底的母亲也没看见。让我没想到的是,母亲放下手中的鞋底,“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弄点好吃的。”母亲走进了卧室,打开她那个嫁妆——瓷器团,里面盛着半团红苕粉。母亲拿来四个小碗,一个碗中舀了两勺红苕粉,用勺子把粉粒压碎,然后加了一小勺白糖,用刚烧开的水一冲。白白的红苕粉立马变得晶莹剔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四个孩子一人一碗,我们吃得那叫一个香呀。当我把碗吃得底朝天时,才发现母亲没有为自己做。还好大姐硬让母亲尝了尝 。那碗红苕粉的味道一直印在我脑子里。母亲当时笑着问我,“孬崽,好吃啵?”在那个雪夜,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红苕粉,是那样的温暖。

  红苕伴我成长,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但有一样与红苕有关的东西,现在说起来仍会让我流清口水。它就是用红苕焖饭。父亲在外工作,家里劳动力少,母亲中午一般很晚才回家,来不及给放学的孩子做午饭。于是,她在出门前会淘好米,切几个红苕放在铝锅中,煤球炉留个很小的火,慢慢地焖,红苕与米饭完全融为一体。想来那本是个十分香甜的饭,但吃得太多了,想起来都反胃。

与红苕相伴的日子,有吃不饱的馋相,有吃多了的难堪,也有儿时的美好记忆。现在想来,还有母亲的精打细算,让我们吃红苕节约下粮食和用红苕喂猪送四个孩子上学的母爱,恰又如红苕般质朴无华、敦实厚重,让我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