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喝面汤的母亲——文/蔡永平
发布时间:2020/5/9 | 来源:作者投稿 |
寒假,我把母亲接到城里。母亲一直住在山里,二哥两口子在外放牧,十几亩山地、两个上小学的侄子全靠母亲。让母亲享清福,过舒心的日子,是我的心愿。
母亲到城里,一刻也闲不住,劳作惯了的身子像运转的机器,停不下来。我们上班,母亲在家搜腾着干活,洗衣、做饭、拖地、擦花盆、缝拖鞋……我劝母亲缓缓身子,母亲眯着眼说:“我是鸡儿命,阎王不叫,腿脚不停。”
母亲很疼孩子,祖孙间的感情,深厚浓稠。孩子喜欢吃母亲做的拉条子。每日下午,母亲漾着笑脸忙碌,她撸起袖子揉面,“咣咣”切菜,“哧啦”炒菜。在母亲操劳下,滑溜溜、辣丝丝、细如粉条的拉条子摆上饭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享用。
妻子洗锅,要倒面汤,母亲赶紧拦住:“吃肉不如喝汤,面汤营养高,倒了太可惜。”母亲把面汤盛在盆里,晚上看电视,我们喝茶,母亲喝面汤。妻子面露不屑,我开导妻子,母亲一生受磨难太多,勤俭节约是她一生奉行的信条,尤其是对吃食。
母亲这辈人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饥荒年”,对那段劫难刻骨铭心。树皮、野菜、草根等全吞下了肚;许多人没迈过坎成了“饿死鬼”……说起这些,母亲的话像树叶那么稠,母亲的泪像秋雨那么缠绵。母亲擦着浑浊的泪水,絮叨地说她相继夭折的俩孩子,她梦见像粉团花般的俩孩子,伸着小手,张着嘴,向她要拉条子吃。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年成已缓过劲,虽不曾饿过肚子,但家里很少吃拉条子这样的稠饭。母亲常年给我们做面疙瘩拌汤和清汤面条,汤水一起吃,省面。过年或来亲戚,偶尔做顿拉条子,面汤一定留下,全家一起喝,充渴充饥。
我带母亲去酒店,走入富丽堂皇的饭厅,母亲不敢迈步;面对丰盛琳琅的菜肴,母亲不敢下筷。听到吃一顿饭花几百元,母亲瞠目结舌:“城里人一顿饭,乡下半年粮,太浪费了!”看到那些只动了几筷头就端走倒掉的饭菜,母亲心疼的只嘬牙:“造孽呀,要遭报应,如果再有饥荒年,这些人都成饿死鬼!”母亲对所有食物有着深深的敬畏,怀着宗教般虔诚的感情。
馍馍渣、饭粒掉到地上,母亲一粒粒捡起,吹吹上面的土,丢进嘴里。我劝母亲,脏了,不要吃。母亲笑眯眯地说:“没干没净,吃上没病。”剩饭剩菜妻子要倒了,母亲执意留下,我们拗不过母亲。下顿饭,母亲热热,“呼噜噜”吃得香,母亲笑呵呵地说:“剩饭剩菜,糊过了香呢。”母亲的肠胃好,从未吃坏过肚子,母亲所受的苦难炼就了她的铜胃铁肠。
看着白发苍苍、面如核桃的母亲啜饮面汤,我心酸酸的,笑嘻嘻地抢过母亲手中的盆,和母亲一起喝浓稠的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