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桐花，说开就开了。

 清晨，丈夫说：“去看桐花吧。”于是辗转穿过大半个小镇，沿着一条临山而建的木梯栈道，花费了近两个小时，一路走走停停地逶迤进入山里后。我便在正午时分，安安静静地徜徉在桐花的海洋中，饱满而畅快地呼吸着似有若无的清幽花香。

 天空是淡淡的蓝、浅浅的蓝，怒江是青青的绿、透透的绿，那一边开花一边坠落的桐花啊，柔嫩而娇美地潋滟着日渐阑珊的春色。

 每年暮春，小镇怒江西岸上，这半山延绵从山麓铺至山腰的油桐树，就仿佛约好了似的，短短几个昼夜间，便一树树一簇簇地同时嫣然绽放了。

 很多年前，我还住在怒江东岸重阳桥畔的老屋时，卧室的窗户正对着这片桐花。每年暮春，只要推窗望去，满眼都是粉粉白白的桐花。那时我常会独自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双手托着头，久久地遥望对面。看得久了，一朵朵漂亮的桐花就会娉娉婷婷地落进我夜夜的梦里。

 我要去看桐花！思量许久，约上好友，一个暮春的午后，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手拉着手，过了桥，进了山，一路抵达了这片桐花的海洋。当时整座山里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空无一人，安静得只剩下风的轻吟和鸟的呢喃，可越往山里走，我和好友就越被眼前的美景惊住了。

 真是闯进了桐花的世界呀！阳光下，一朵朵泛着淡淡红晕玉雕般素雅高贵的桐花正热热闹闹地蓬勃绽放，悠远而含蓄的花香不浓不艳地吸引着无数蜜蜂纷飞、彩蝶乱舞。目之所及尽是粉粉白白如浪似海的桐花，袅袅婷婷的花色，随风荡漾。

 醉了，那天我醉倒在这半山桐花的海洋里。回来后便日夜惦记着等到来年，再去看看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可之后的岁月先是异乡求学，后是为生活奔走搬离老屋，我竟再也没能于桐花盛开时进过山里。

 常常念叨着，一定要再去一次。可每次腾出时间赶到山里，不是花未盛开，就是花已凋落。无数次失望而归，无数次魂牵梦绕，直到20年后的今天，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我再次走进这片桐花的海洋。

 隔着20个春天后的重逢，年少时坐在窗前痴望这半山桐花的往事，如梦似幻般浮现于眼前。此刻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桐花也还是那粉红的蕊雪白的边，簇簇团团开得铺天盖地，只有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

 透过一树树桐花恍然望向山下，岁月早已模糊了小镇昔日的身影，小镇同样不再是当年的小镇。每年，只有这半山的桐花仍会准时盛开，仿佛一堵永不凋零的时光墙，年复一年地见证着小镇与我的过去、现在、将来。

 这天夜里，午夜梦回，我再次来到了20年前的那个暮春，回到重阳桥畔的老屋。暖暖的阳光下，我蹦蹦跳跳地穿过昔日熟悉的旧街道，穿过种满绿树繁花的老屋院子，一路上了楼，径直走进当年的卧室。伸手推开窗后，我端坐在书桌前，双手托着头，如痴如醉地凝望着窗外。

 远处，那半山的桐花正开得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