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农历八月十三,我从小城赶回老家,为父亲带回一封中秋冰薄月饼。因为父亲最爱吃芝麻,我年年中秋就专门为其选择那种有些黑乎乎面含芝麻的冰薄月饼。人还没有到家,嗅觉灵敏的小狗就跑到一里外的羊肠小道来接我。小狗是父亲的“孩子”,在漫长而枯燥的岁月中,它与父亲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回到家,我脱去了令人窒息的西装革履,就地穿上父亲凌乱放置于门口的拖鞋,投入到父亲劳作的稻田里,与父亲一起割谷穗。虽然中秋临近,但忙于抢收的农民和略显荒凉的乡村,没有透露出一丁点儿的中秋气息。忘记了天日的父亲,愉悦之余,依然老调重弹:“不好好工作,回家来看我这个老头干啥?”我给父亲解释,刚好周末,我专程回家来为您过中秋呢,还给您带了您最爱的冰薄月饼呢!
消除疑问,我和父亲一边劳作一边畅谈。秋风拂过,一股股浓浓的谷香扑入我的鼻孔。一种久违的味道,真的牵动了我对童年美好的记忆。
“中午我们把月饼拿去送给幸正发老人吧。他身体一直不好,身边无儿无女,让他老人家也过个中秋,吃回月饼吧!”父亲收敛笑容,一本正经。是啊,中秋本是合家团聚的时刻,而对于我的邻居幸正发老人来讲,没有团聚,更没有谁送给他月饼尝尝!我欣然同意,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悦。我专程给父亲挑选的冰薄月饼,居然受益人无法享用!父亲读出了我的心思,呵呵地说:“中秋年年有,明年你再给我买封更好的月饼不就行了吗?”我点头称是。是啊,年年中秋,中秋年年,不差这一封月饼,而对于幸正发老人来说,或许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吃月饼吧,或许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吧。
中秋的晚饭,我和父亲坐在地坝,把酒望青天,没有月饼,但我们畅饮三杯,其乐融融。
日子按部就班,生活光阳灿烂。
一月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在浏览器里阅读不断刷新的新闻,老家堂兄的电话不期而至。“你爸突然头疼得厉害,身体有些僵直,说不出话来。”我立马打车赶到医院。在抢救室里,父亲!我那从来不生病、高大、乐观的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艰难地靠氧气维持着最后的生命!一个小时候,父亲因为脑溢血就撒手西去。
而今,父亲已静静地躺在老家屋后的荒坡上十二年了。
又一度中秋之夜降临,我已在露天阳台上摆放着月饼、白酒,请父亲您一定光临,与您儿子一起开怀畅饮,共度中秋良宵!
父亲!儿子欠您一封月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