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上的骨血（外一章）
1
土地永远是敦厚的
永远承受来自外界的侵袭、封杀和围剿
静默，是最坚强的隐忍
我分明听到了土层深处蚯蚓的拔节声
2
河流是土地的镜子
是镜子里柔媚千转的新娘
一条河流被反复挤压，还能流淌在土地上
用脉脉温情完成对土地至死不渝的爱情
可土地不会打扮自己
他留给自己心爱女人的永远是原始的粗粝
这至深的血亲啊
在苦厄的日子里，喂养了多少苦命的孩子
3
土地是有血性的，更有骨气
一堆堆坍塌的废墟失去了最初的方向
双掌合十，以虔诚的方式跪拜
我能感受到骨头断裂的疼痛
我会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村口那株被雷电灼烧的老槐
依旧扎根在原地，枝叶葳蕤
4
父亲是草莽英雄
战场就是生他养他的土地
父亲一辈子都在和老天爷较量
庄稼的簇拥下，父亲仰首望天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父亲临走的时候骨血耗尽
我知道，父亲的血全部渗进了土地
他生前对我说，死后就把他埋在土里
望着隆起的坟茔
我常想：莫非那就是父亲一生的气节？
冰的断想
1
看到冰，我想起了雪
一种事物被重新命名，以另一种姿态存活于天地间
记取一段流水，就记取了一段乡愁
如果心中还有爱，就纷扬成了漫天的花
即使生活陷入低谷，日子中最坚硬的部分依然裸露
2
有时，我还会想起许多雪以外的词语：坚实、内敛、笃定
所有的轻浮和张扬都藏匿起来，少年时的梦想被一一归拢
体内的痂，一如既往的寥廓、坦荡
经过冷却的尊严，胜过一切喧哗
3
选取一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丝毫的随波逐流
立体中攒聚起来的力，刀子一样锋利
更多沉默的语言，居然比太阳更亮
感受到的涌动，来自底层
体内行将冷却的血，再度燃烧
4
肆虐的风漫过来的时候，我正一步步走进一块冰的内心
那些哀嚎，在我的身侧是多么徒劳
最坚实的中心地带，我将放弃对一条河流的幻想
我不会逃离，我会用强硬的棱角，对抗冷
我不会轻易说出一尾鱼的疼痛，正如我不会轻易说出内心的悲凉
5
和冰保持平身，必须放低身段，正如整个河床寂寂无声
那也是我最合适的位置
看着蜿蜒的河岸、田垄以及渐渐隆起的坟茔，我会心怀感恩
先人的气节，在我的胸腔一点点铺展，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有时我会想到岩石、骨头和尖刺
我不知道，一个人丢掉了信仰，结果会怎样
岁月太过苍茫，我宁愿做一块穿越季节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