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刚过完，就迎来了春雨。元宵节，花灯之夜，眼见着没了与月亮挑灯相邀的希望，我和女儿失望极了。

　　满怀失落，我翻开《陶庵梦忆》，在书中找寻古人热闹的元宵放灯。“元夕放灯：正月十五天官生日放天灯，七月十五水官生日放河灯，十月十五地官生日放街灯。”富人家扎的花灯，贵重华美。珠子灯用玛瑙、紫云英等五色宝石编织成网，灯下垂着五彩流苏，灯上绘着人物山水，晶莹剔透，十分可爱。张岱最喜爱的芍药冰纱灯，用铁丝扎出花样，蜀锦做出剔纱，彩纸花做边饰，最后在灯外罩上冰纱，看起来像烟雾笼罩的芍药花，巧夺天工。穷困人家，则喜欢做灯棚。两根竹竿搭成桥，杆顶横插一根竹子，然后挂上用雪或竹子做成的灯。大街小巷、各家各户搭上这样的棚子，从巷口远远望去，彩灯层层叠叠，流光溢彩，动人心弦。连寺庙，都用木架子做成灯柱，红纸做成荷花琉璃灯。

　　恍惚间回到童年，元宵节父亲为我做了一盏双鱼戏珠灯。那年，母亲早早在市集买了个红皱纸灯笼，不等天黑，我就点起蜡烛，走遍小巷里的每一户人家。一阵风来，吹偏了灯笼，吹亮了烛火，烧着了我的灯笼纸。我拎着仅剩的灯笼杆回家，父亲大笑：“今年一定红红火火！来，爸给你再做一个。”父亲做的花灯很简单，一个玻璃罐头瓶，里外洗得透亮；偷出我妈的红绢手套，剪出两尾红鲤鱼。红鲤鱼嘴对嘴地贴在瓶上，尾巴却可以随风摆动。鱼嘴上端，再粘一颗如露水般的玻璃弹珠。当瓶中的蜡烛亮起时，两条红鲤鱼似一跃出水，争抢那颗仙露明珠。提着这盏双鱼戏珠灯，我在家前小巷里招摇了许多年。真的，灯不在多，有一盏足矣。

　　或许，元宵挑灯，晴天有晴天的玩法，雨天有雨天的乐趣。何不效仿古人，在家来次“秉烛夜游”?

　　我叫出看电视的女儿，搜出家里的瓶瓶罐罐，剥下过年吃不完的糖果纸。学着父亲的模样，刷洗瓶子，将彩色糖纸剪成各种形状，贴上罐子，最后燃上蜡烛。黑暗里，烛光透过糖纸，变成一幅七彩画卷。女儿“哇”的一声，惊喜在眼里开了花，给灯取名“七彩祥云”。

　　天，黑漆漆、冷飕飕的，飘着小雨。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女儿闹着一定要提着灯下楼走走。老公无奈，只得和我一起为女儿撑伞。站在寂静的巷子口，我看着拢在七彩光里的女儿，一脸甜蜜，仿佛撞见年少的自己。

　　我忽然想家了。拨通了父亲的视频电话，母亲也挤进来，告诉他们，我们在放灯呢。女儿提起灯，向姥姥、姥爷炫耀她的“七彩祥云”。父亲的眼眸里映出我的眼眸，那里面是全家人的笑容，还有一盏亲手做的花灯。

　　我有一盏灯，既明且亮，是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