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的睡眠与梦
发布时间:2023/8/19 | 来源:文/唐胜一 |
久晴不雨的盛夏,乡村热得处处树枯叶黄,田地里的禾苗等一众庄稼都蔫头蔫脑直不起腰杆。正在从小溪河里用水桶一桶一桶地提着河水返上去灌溉稻田禾苗的丁小,恰时手机铃声“叮叮当当”地响着没停。
丁小擦干手上的泥水和汗水,按键接听:“……啥?我的短篇小说将采用发表……哦,大宇文学杂志,好的好的,谢谢啊!”
他像战场上打了胜仗的将军高昂着头颅,目视前方仿佛有了更大的希望而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他如释重负的一身轻松,眼瞧着习惯了的田野风景瞬间变得如画般的美丽;他尽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喜悦,暗自规划着未来的美好前程,已然增加了无穷的勇气。他拿定主意,向目标出发,向前方进击,向未来冲刺。他便刻不容缓,当即娴熟地解下围系在腰间的花色长毛巾,反复擦拭干净脸面、脖子、手腕上流淌的汗水,让其更光鲜。他暗自得意起来,自言自语:“还返么子水灌田啰,老子这个5000多字的短篇小说发表了,至少也有几百上千元的稿费啦,这笔钱不少吧,绝对能够我家购买粮食吃啰。”他从溪河里上得岸来,手提水桶,肩扛锄头,嘴上嘟噜着:“老子不干了,不干了,这苦活累死人哒,回家凉快去喽。”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地精神着,头顶烈日,身披阳光,阔步行进在回家的山道上,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打开五音不全的嗓门,哼唱着网红小曲。他回到院子,人未进门就大声着给老婆报喜说:“老婆,好消息,好消息啊,我终于有作品要被杂志发表了,不仅仅是变成了铅字,还能赚稿费钱啦!”老婆闻听,快步迎将上来,一脸的惊喜说:“真的?那太好了!往后你就多写些文章,多赚稿费钱呗。”要不是已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老婆准会热情地拥抱他、亲吻他。丁小笑嘻嘻地连连点着头,回复老婆的话说:“那是的,往后我家的田地呀,就让给别人耕种得了,我吧,专门写稿赚钱养家糊口,过好日子喽。”
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天晚餐,老婆特地加做两道好菜,丁小也从村口的商店买来5瓶啤酒,两口子坐到圆桌上便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敬着,对饮起来,就像喝茶水一般“咕咕噜噜”一口气就干掉一杯。夫妻俩就这样不多久,喝得5个酒瓶全见了底,各自有些微醉,反倒红光满面,衬映得精神焕发更耐看了:他看得老婆清纯可爱无比美艳;她眼中的老公也潇洒帅气恰似个白书生。两口子很享受,把忧闷憋屈统统地抛到九霄云外,从而久久地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他们谈兴甚浓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直到后半夜,才说着说着而不知不觉的香甜甜地睡去,还做着春秋大梦哪。
打从第二天起,丁小就真的不下田地干活了。他搬起一把竹篾睡椅放到禾坪里的大樟树荫凉处,舒展地躺上去,神仙般地沐浴悠悠南风,呼吸凉爽空气,舒舒服服,好不惬意。
“小啊,去挑担井水来用。我正在洗衣服呢。”
丁小回复老婆的话说:“我正在构思小说呢。老婆呀,家务事你就多担当点吧。”他真把自己当作家了,欲开始从事专职创作。老婆犹豫一下,本想怼他一句让他去挑井水,转念想到他写稿能赚稿费了,也就改口说:“行,我去挑水,你好好构思写稿子吧。”
丁小开开心心没几天,出乎意料地遭到一盆兜头的冷水,泼得他战颤颤地不知所措。原来是大宇杂志社的人又给他打来电话,着重说到的一点就是向他要钱。人家在电话里说:“丁小作者啊,鉴于目前纸刊经营状况不景气的现实,本刊也没法独善其身,也将仿照其他一些纸刊的做法,对上刊作者是要收取一定的版面费。具体讲到你的这篇小说,就优惠的让你交个700元版面费吧,你看如何呢?但我要告诉你,不交费是肯定不会发表的。”他听得大惊失色,半晌才回复一句:“容我考虑考虑吧。”其实,这就是一个托辞而已。
他挂断电话,气愤得差点摔手机。手机舍不得摔,也就不管不顾地爆出粗口:“他奶奶个屄!老子写稿也是劳动呀,不但没得报酬,还要倒贴钱,呸,全把作者当傻子啊?”
他拍了拍跟前的竹篾睡椅说:“老伙计,我可能又没法日夜与你亲密了,我白天要去田地里干活,跟土地亲密喽,别吃醋啊?”他心烦气燥地进屋去,再后愁眉苦脸地对老婆说:“香香,拿上水桶,我们去给禾田返水灌溉。”老婆以为听岔了,看他一眼,疑惑地问:“咋了?你不是说那禾田让它干死算了,怎么突然又想起去返水灌溉救禾苗了?”他说:“别问这么多,我们当农民的,天生就是干农活的命,走吧走吧。”
到了禾田,田面缺水开坼,禾苗蔫不啦叽无生气。老婆“唉”地叹着气,指着禾苗说:“都成这个样了,哪还有救啊?”他没吱声,直接下到小溪河里用水桶一桶一桶地提水往禾田里灌,过了一刻才回复老婆道:“就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这田里的禾苗能救多少算多少,到时候有点收获总比没得收成强吧,我们还得靠它过生活呢。”
这天晚上,才是一个不眠之夜呢。两口子躺在床上都唉声叹气的没完没了,辗转反侧老是睡不着。他们的梦碎了,真不知幸福将能从哪里来?鬼天气又格外的热,他们心烦气燥的犹如火上浇油,躺在床上热得浑身的怪难受,仿佛床边边那台老旧的风扇“吱吱嘎嘎”吹出的不是风,而是滚烫的蒸汽灼热得不是滋味还被烫伤的一般,尽管身上没盖被单也是汗过不停。丁小无奈地说:“我们就熬吧,熬过这黑夜,等待天明吧。”老婆香香告诉他:“不行,不睡觉那明天哪有精神下地干活?”“那你就睡吧,我反正是睡不着。”老婆拧亮床头灯,从一个箱子里找出两片安眠药来递给他:“这是我上次生病吃剩的两片安眠药,你服下吧,睡好这下半夜的觉。”他很感激,由衷地说一声:“谢谢老婆!”
人啊,要是先天晚上没有睡好觉,或者没有睡够觉的话,第二天绝对是提不起精神来的。丁小就这样,该起床时还想赖床,还想睡觉。老婆偏偏还不让他多休息,一大早就把他叫醒:“起来,下地干活去。”他眨巴着忪醒的睡眼,央求道:“让我还睡一会吧。”老婆回复得很坚决:“不行,我们再不努一把力往禾田返水灌溉,禾苗就真的没得救了。”倒不是丁小“妻管严”很听老婆的话,而是他知书达理,明白一家人要吃饭,真要是田地里颗粒无收,到时候喝西北风能管啥子用?他无精打采地跟在老婆的后面,感觉到这条走熟了的山路反倒有些漫长,也难怪,都好些天没走啊。前面的香香说:“跟上我,走快点,这点点路,你怎么还走不赢我一个女人呢?”他咬紧牙关,小跑几步,继而紧紧跟上老婆来到禾田边。他没有迟疑,径直下到小溪河里,一桶一桶地提水灌溉禾田。他本想大干一阵,手脚却是不听使唤般的发不出力道来,尽显懒洋洋的疲惫劲儿令人着急哪。好在老婆只是看在眼里,压根儿就没有说他。
回家吃过中饭,丁小躺到那张半新不旧的竹篾睡椅上,本想休息一下,却被老婆一把拉了起来。老婆说:“走,返水去。”他眼巴巴地求着老婆:“我想休息一下。”老婆还是态度坚决的没同意,且说:“你中午要是休息了,夜晚又会睡不着觉,那不难受么?我是关心你哪。”他回头瞥眼竹篾睡椅,深情地打声招呼:“老伙计,晚上见。”
下午干得实在是太累吃不消了,中途,丁小不得不找个借口跟老婆说:“不好意思,我得上岸给城里的文友打个电话。”老婆爽快地答应:“行,你打吧。”他先是问文友,这个大宇杂志是个什么样的期刊,接着抱怨它咋不给作者稿费还要收版面费呢?文友告诉他:“这是个山寨期刊,专门骗人的。”听得如此一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又爆粗口大骂:“他奶奶个屄!杂志也有山寨版呀,真他妈的防不胜防呀?”
老婆问他:“你被骗了?”他回言道:“既是,也不是。大宇山寨杂志编辑说要编发我的小说,我信了,高兴了好几天,这是被骗了。但要我交版面费,我愣是没交,没上当,这就叫没被骗着。唉--,这世道咋到处都有骗子呢?都是电信诈骗给带坏的呀!”
日落西山,鸟雀归巢,田地里劳作的乡亲也都收工了。丁小也从小溪河里上得岸来,老婆却跟他讲:“小啊,我们还坚持多干一阵子活吧,干脆干到累了行不?”他问:“为啥子?”老婆告诉说:“人要是干活干累了,晚上才会沉沉地睡上一个好觉。”“你咋知道我今晚又睡不好呢?”老婆讲:“你刚才不是听文友讲遇上山寨杂志,专门骗人坑人么?我猜想你的心又难得静下来了。俗话不是讲,心静自然凉么。反之,心不静就自然烦啰,烦燥还能睡好觉吗?只有多干体力活,用劳累来抑制烦恼,才能睡好觉的。”
这一个白天,夫妇俩几乎没有休息地干了10多个小时的体力活,真的累了。晚上,丁小躺到床上不久,便呼呼大睡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天不仅亮了,而且太阳已经晒着了屁股。他起来洗漱,吃着早餐怨老婆:“咋不叫我醒来,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得去返水灌溉禾苗哪。”“不急。”老婆告诉他,“我已经去田边返水干了一个早上,禾苗应该有救了。”丁小感激地看眼老婆,说:“老婆你真好!”老婆以为他还会说上一大堆讨好的话儿,当即洗耳恭听,不料他却转移了话题。他说:“我现在真正认识到,我是个农民,就只能立足乡村耕种好责任田地,至于文学创作只能当爱好,如有空余时间就玩玩,没时间就释然,这样才能活出个好心情,活出个真实的自我。”老婆用眼一瞥,开口说他:“小啊,你能这样看,我会尽力支持的。”他听得高兴,活计干得更卖劲,返水的频率明显加快,老婆瞧得偷偷地笑了,满田的禾苗泛起的层层波涛似乎也是在为他点赞呢。
丁小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是雷厉风行地付诸于行动:他买回一些农业技术方面的书籍,如饥似渴地学习,掌握一些科学的农业技术;他与乡亲协商,准备来年流转水田300亩,创建优质稻生产基地;他跑银行,找亲戚朋友,或贷或借,筹集投入资金,等等。如此这般,他肩上的担子重了,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晚上的七八小时睡眠也就得到保障而且香甜了。他信心满满地对老婆说:“乘乡村振兴之东风,加上基层政府、相关部门和广大乡亲的大力支持配合,我的优质稻生产基地定将会顺利建成和发展,也必将大有前途,既造福于自己,还造福于乡亲。”老婆喜形于色,真心地笑了,一脸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