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家里穷，直到五十五岁才讨到媳妇。媳妇为他生了个儿子，可是儿子还没到五岁，就淹死了。老陈天天跑到河边骂河。媳妇劝他：“回去吧，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你骂它有什么作用呢？”老陈不依，越发大声叫骂。这时，有些愚鲁的乡民凑过来看热闹，老陈不想让他们“看戏”，于是挪步回了家。

　　某一年，媳妇下河去拔蒿芭，竟然也淹死了。老陈呼天抢地，大骂命运不公，偏偏让他断子绝孙。老陈常常念叨：“我一生连个蚂蚁都不踩死，咋没好运呢？”随着乡镇的现代化建设速度加快，老陈所在的旧村中的老房子都要拆。老陈没有抵触情绪，反而道：“这是好事--最好把那河也整顿一下。”那条河流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在他心头留存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由于老陈不要新房子，更不要土地，村支书便一次性补偿了他三万块钱。老陈拿着钱进了木城。老陈没有手艺，只能去工地干粗活。还好，老陈是在农村练过来的人，稍微吃力的事情还是拿得下来的。几年下来，老陈存了几万块钱。然而天天睡在工地冰冷的窝棚里，孤寂宛如青藤一样缠绕着他，而且越缠越紧，让他难以呼吸。老陈要找个老伴。

　　好心人给老陈介绍过六个对象。但每个对象不是年纪大了，就是身上有“缺点”，他无法接受，只能选择拒绝来往……

　　几年下来，老陈还是单身汉。别人都说老陈想找仙女。老陈笑道：“我没这个想法，只是觉得找老伴的事，不能含糊。”

　　老陈工地不远处有个卖烧饼的妇女，S省人，虽然面目黧黑，但是风韵犹存，因而来“调戏”她的光棍很多。有一段时间，老陈发现自己看见别的男人逗她的时候，忽而恚怒了。老陈想，自己是不是吃醋了？某天，老陈喝了点酒，向她表白了。烧饼妇女低头道：“俺的男人死了几年了，只是因为孩子要念书，就出来做事。你要和我好，只能做临时夫妻。”老陈晓得临时夫妻的事情，即男女双方自愿在一块过日子，但是不打结婚证，男方每月支付女方若干生活费。老陈忙不迭地点头。

　　半年后的一天，烧饼妇女道：“我儿子要上大学了，需要三万块钱……”老陈二话没说，去银行取了钱便交给她。老陈认定她不会蒙自己。烧饼妇女回家前，老陈为她买了个便宜手机，道：“有事没事多联络。”

　　刚开始，老陈还能接到她打来的电话，之后慢慢少了，最后竟然打不通了。老陈烦了，大骂她是骗子。但老陈又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把自己“受骗”经历讲给工友听，以期求得同情。工友们却讥笑他是个憨包：“还没了解全面，你敢给钱她？现在的骗子多如牛毛！”

　　老陈沉默了。几个月来，老陈瘦骨嶙峋，好像脱水了的蔬菜。工友们笑道：“老陈害了相思病啦！”一天，有人喊：“老陈，你媳妇来了！”老陈站在脚手架上，朝下一瞅，只见一个黑黝黝的妇女正朝他咧开白牙笑呢。老陈睁大眼睛，辨认出她就是“骗子”--烧饼妇女。老陈吼道：“你还有脸来？”周围的几台混泥土搅拌机轰轰隆隆的，于是妇女大声道：“俺回去不久，儿子摔伤了，要照顾他，给你的电话便少了。后来去菜场为儿子买豆浆，手机却被小偷偷走了……”老陈哑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