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通”一下给孙队跪下了，但孙队的膝盖比他更早落地。
　　“爹爹，您来啦！这星期第三回啦！”孙队扶住他的胳膊，和队员们一起把他扶到沙发上。他用榆树皮一样的手背擦了下眼泪。歇了半晌说：“领导，我认罚，我认罚。”
　　孙队乐了，揶揄道：“爹爹，星期一和星期二您也这样说的，一字不差，可一出门，您还在那烤红薯，您看，那条街两边除了您的摊，没第二家了。现在店外店没了，也没有堵路刮蹭、吵闹打架的了，多好！您是附近人，以前那里什么样您肯定比我清楚。您一个摊在人行道上，咱不说影不影响城市管理，对别人不公平嘛！”
　　“领导，我肯定再不出来了，就算老伴饿死，也不卖了。”这话他以前倒是没说过。
　　孙队又乐了，给他点了颗烟，抚着他说：“爹爹，不是不让你出摊，您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也难做，您还是要理解配合。”说着把小陈递来的罚单读给他听。
　　听到要没收自己的三轮车和全套烤红薯工具，还得再罚二百，他嘴里说“好”，脸上的神色依然出卖了他的惊慌和不愿。他的手在荡刀布一样的外套口袋里开始摸索，但掏空几个口袋也只有197块。他低下头，嗫嚅着说：“要不，要不，明天我把家里纸盒卖了再补来？领导，中不？”
　　孙队说不用，接过他的钱递给小陈，又从自己微信里转了3块给小陈入帐。
　　他拿着处罚单打算起身出门，但人没站起来，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噼叭噼叭往地上掉。孙队也没让他站起来。小周递过来七百块钱，孙队随手递到他面前，但他不敢接：“领导……”
　　“爹爹，我们都是您的孙辈，以后叫我小周，别一口一个领导。到下周一前您没法做生意了，这点钱是我们几个人的一点心意，您先拿着。”孙队不容分说的掰开他的手，把钱交到他的手里，又替他把手合笼攥好。他的嘴唇有点哆嗦，定定的望着孙队。
　　孙队说：“我们本打算明天到您家里报告一个好消息，没想到您提前来，爹爹，要恭喜您！”
　　他有点茫然，快进土里的人，第一次听到公家人给自己道喜，却不知喜从何来。孙队说：“在我们的努力下，您和奶奶的低保报上去了，估计这个月能领到。”
　　没等孙队说完，他又从沙发上滑了下来，但小陈小周等人更迅速的架住了他，轻轻把他扶到沙发上。他抱着头，鼻腔里的唏溜声更清晰了。
　　“爹爹，没收您的三轮车、烤炉什么的，别怨我们啊。”孙队抚着他的背说。
　　他擤了擤鼻涕，说：“周领导，你们是恩人，谢还来不及，哪有怨。”说完又要下跪。
　　孙队摁住他说：“爹爹，家家有难事，人人有苦衷，以后往好了想。对，还有好消息要和您说！咱说好了，不能再哭，啊！不然我就不告诉您第二个好消息了。”
　　他点点头，双手合十给孙队和他的同事作揖，孙队说：“您看您看，说好了不来这套嘛，您这是折我们的寿，对我们不满意嘛，爹-爹！”
　　压下他双手的孙队说：“征得街道、局机关等方面的同意，我们打算在油坊和小桥头之间的那一溜空地给您临时放个小集装箱，比房子还结实，这会正在给您改造呢，估计得到周一，因为得给您添些工具。昨天我们去看了，烟囱已经竖好了，这可不是您烧劈柴块到处落烟灰的烤炉,电烤炉，但和您以前的烤炉一样一样，还会冒烟呢，那是假烟，是电和其它东西变的，您和左邻右舍身上、摊上从此都会干干净净的啦！里面还有床，您和奶奶边住边做生意，雨雪来了也不用往家跑了。不过得天天开门啊，让烟囱冒烟，因为城里少不了人间烟火，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