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祭(外一则) - 戴俊马
来源:作者投稿 | 发布时间:2016/10/20 |
姥姥祭(外一则)
姥姥的遗像还在,拐杖还在,轮椅还在
姥姥的呼吸不在了,身影不在了,笑容不在了
——姥姥已在阴曹地府生活二十年了,在那里她正该妙龄
可我忘不了姥姥,仍在这里为她写一些难成曲调的诗歌
姥姥一生平淡而艰辛,如偏僻岩石中的一棵树
默默无闻的生,默默无闻的长,默默无闻的死——
姥姥没进过一天学堂,一生不识一字,不会看书不会读报
姥姥没有自己特定的名字,一生只有一个别号“雷氏”——
还只是躺在户口本上的,人们大都喊她韩嫂、韩大娘或韩家奶奶
姥姥的脚很小,几乎长不过三寸。她一生没出过远门
不知县城在哪儿,里面都有些什么,集镇也只去过两次——舅舅用架子车拉去的
姥姥一生的活动空间只限在村子里,外面的世界多大多精彩,她一概不知
她也不向往不追求外面的世界,仿佛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互不搭格
姥姥一生勤劳。刚过而立之时,姥爷抱病离去,留下三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大舅五岁,母亲三岁,小舅刚刚出生
姥姥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悲观失望,用她那羸弱的双肩咬牙挑起了全家的重担
踮着小脚走在布满坎坷的乡间小路上,披星戴月,甘苦同咽,忍辱负重——
终于撑起了一个子孙满堂的大家庭……
姥姥吃的苦很多,受的累很多,遭的罪也很多——她的身体被逐渐侵蚀残了
五十多岁时拄上了拐杖,六十多岁时坐上了轮椅,后来完全卧床不起了
——姥姥最终是卧在床上走的,脸上凝固着满意的微笑
——她的儿孙都为她送行了,一个都不少,包括远在千里之外的我……
姥姥离去已整整二十个春秋了,在阴曹地府她正该妙龄
按说应该为她高兴,可一想到阴阳两界的阻隔,我便痛苦和悲伤——
我想念姥姥,想念姥姥的慈爱和温情,想念姥姥的忙碌和坚韧
我忘不了姥姥,忘不了姥姥的关怀与呵护,忘不了姥姥的教诲与诱导
我为姥姥写诗,为姥姥祭奠——
愿姥姥在阴曹地府能够有个馨香的名字
能够迈开大步登山远足,能够朗诵我为她写的诗歌
能够幸福地品味生活中的蜜……
脚的故事
——一位小学生的演讲
爸爸是个蹬三轮车的,火车站、汽车站、大街上、小巷里
凡是有人走路的地方,爸爸就用三轮车拉那些急于赶路的人
爸爸很累,比我做作业、考试还累。晚上,爸爸很晚才回家
与我睡一个被窝,他睡一头,我睡一头。爸爸的脚伸过来
挨着我的胸和手,我用手抚摸爸爸的脚问“您不觉得痒么?”
爸爸说“爸爸的脚老茧多,皮厚,不痒。”我再摸,果然
爸爸的脚上皮很厚——我知道这是茧,一层一层的老茧
爸爸就是用这双脚在风里、雨里、坎坷不平的路上,走啊,蹬啊
那天,我在上学的路上看到了爸爸蹬车的情形,弓腰含胸,汗流浃背
我怕他越不过那段陡坡,悄悄帮他在后面使力,车子好不容易过去了
爸爸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好心人!”他不知道这个好心人就是他的儿子
我始终没有说话,我不愿让爸爸看见我,我不想让我们都难受——
爸爸以为是陌生人帮了他,有一种被尊敬和同情的快感,心里就会多一份温暖
每天晚上,我都把爸爸的脚搂在胸前,用手抚摸脚上的茧和骨头——
我知道这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脚,最坚硬的骨头!我抚摸每一个变了形的脚趾
感到它们异常委屈,又异常忠厚!它们紧张地挤在鞋子里,支撑着爸爸的身体
同时全力蹬车,为我挣取学费,为全家挣取简单的生活
我把爸爸的脚搂在胸前,让它倾听我的心跳和独白:“脚啊,您好辛苦好辛苦!”
爸爸很普通,在别人的眼里甚至很卑微,但我爱他,心疼他那双辛苦的脚
他的脚一直踩在沉重的生活轮子上,在大地上留不下任何印迹,但却干净、伟大
在我的胸前,爸爸的脚是那样的安静和听话,像一个乖顺的孩子。这时候,我就觉得
我就是这孩子的爸爸。它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它是个孤独无助的苦孩子
我把爸爸的双脚——这个可怜的孩子搂得很紧。我想照顾好它,让它安心的熟睡
我常常会在无眠时流泪,对着怀里的脚说:“爸爸,其实您也是一个孤独无助的苦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