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所民办职校做招生专干，负责一个县的招生宣传，每年的六到八月就是我最繁忙的时候。六月下旬初中毕业生中考完后，我就开始对全县已填报我校志愿的学生进行家访。

　　有一天，我骑着摩托车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了一个偏远的瑶族乡，叫牛角洞的小山村，约十来户人家，住在半山腰上。其中有一个名叫陈婷婷的学生填报了我校的志愿，就住在这个村里。我打听来到陈婷婷的屋边，喊了一声：“陈婷婷在家吗？”只见一个女生从木屋房子里应声而出。果然象她的名字一样，婷婷玉立。这么一个非常成熟的大姑娘，不象初三学生的样子。我就问她：“你今年多大了？”陈婷婷道：“今年19岁了，我读书迟，10岁才开始读书。”

　　原来这个偏僻的牛角洞院子，要翻山越岭十几里山路才到村部小学校，这里的村民都要把孩子养到十来岁才送去读小学，小孩子才能来回跑得动回家。最近两年政府才修通这条扶贫路。

　　“陈婷婷你好！我叫米阳，是晨钟职校的老师，见你填报了我校的志愿，特来家访落实一下，你爸爸妈妈哪里去了？”

　　“我爸妈去地里掰玉米去了，现在中午应该快要回来了。”陈婷婷边说边到堂屋里舀来一碗茶水递给我，并又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屋前禾场坪叫我坐。我坐下后，向她详细介绍晨钟职校的校园环境和办学的师资规模，并将开设的8个专业要学的主要课程和学生毕业后的去向，一一作了讲解。并问她：“陈婷婷，你喜欢报读那个专业？”

　　陈婷婷回答：“我喜欢旅游与酒店管理专业。”

　　我说：“这个专业好，三年中专毕业后，即可对口升大专院校深造，也可以参加工作。这个专业就业渠道宽广，可以在高铁、高速公路、景区导游、星级酒店……”

　　这时陈婷婷的母亲挑着两袋玉米棒回来了，放下担子，口里吚哩哇啦地嚷，陈婷婷对着母亲打手势，她母亲惊疑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并从刚挑来的玉米棒袋里捧出一个大西瓜，叫陈婷婷破开。陈婷婷双手捧了一块西瓜来到我面前道：“米老师吃西瓜！”

　　我说：“好！”双手接住，边吃边问：“陈婷婷你有几兄妹？”

　　陈婷婷说道：“我家有4口人，我和爸妈，还有一个姐，我姐小时患过脑膜炎，现在二十四五岁了，整天痴痴呆呆在院子东游西荡，什么也不会做，肚子饿了才晓得回家找饭吃，同她一起长大的姑娘们都被男人娶走了，而她却没有男人要。妈妈是个哑巴，身体多病，是繁重的劳动累坏了的。爸爸是个残疾人，从小先天性跛子，现在上了年纪又患风湿，脚更跛了……”说曹操曹操到，陈婷婷的父亲背着半袋玉米棒子，一抽一拐地回来了。

　　陈婷婷告诉她爸爸：“这是米老师，来招我去他学校读书！”

　　家长问：“去读书，要多少钱？”

　　我告诉他：“每学期杂费2800元，这杂费包括军训服装费、校服费、体检费、书籍课本费、床上用品和住宿水电费，另外就是每月交450元生活费，生活费按月交，一天三餐在学校食就餐，吃饱为原则。”

　　我刚一说完，那家长就嚷：“不读了！不读了！那来这么多钱读，读初中时向亲戚借的钱都没还清，难道又去借？”

　　“我要读！我要读！”陈婷婷也嚷，父女俩在那儿鼓眼睛。

　　家长非常生气地对我说：“米老师，你来叫我女儿去读书是好事，但是我实在没有钱把她盘书了，她妈妈一年住几次院，如今还欠农村商业银行一千多块钱贷款。我想叫她秋凉了去深圳打工，寄钱来还账，这位老师，麻烦你啦，你别处去招，莫来招我女了。”

　　我也非常同情地说：“你家确实是困难，好吧！现在也不急，离开学还有一两个月，过段时间，我再电话联系你们，读，还是不读？”

　　我见天色也不早了，就问陈婷婷要联系方式，陈婷婷讲她家没有电话，她将一个邻居的手机号码抄来交给了我，并说：“这个邻居妇女，原先与丈夫在外打工多年，今年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一查是乳腺癌，动了手术，割掉一只，在家养病休息，电话可随时打。”我说：“好！过几天就打电话给你。”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把陈婷婷家那个邻居打了个电话，叫陈婷婷来接电话，那头就传来陈婷婷的讲话声：“米老师你好！我爸爸不准我来你校读书，但我是坚持要来你们学校读书的，争取我爸同意为止，你过几天再打电话来吧！”

　　我讲：“好！好！好！等你好消息。”

　　真是太忙了，一晃又过去了十多天，一天中午，我在路途中休息，又把陈婷婷邻居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陈婷婷的声音：“米老师，我爸爸还是不让我读书了，他说就算砸锅卖铁把那二千多块杂费交了，那每个月450元生活费那儿去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老师你过些天再打电话来吧！”

　　我说：“好的！”看来，陈婷婷来我校报名读书很渺茫，应该是没多大希望了，后来我就很少给她打电话了。

　　8月20号，新生进校参加军训了。我又把陈婷婷那边打了个电话，手机通了但没人接，一连三天都是如此。我想把国家对中职生的优惠政策向她介绍一下，无奈联系不上了。

　　9月1号，军训结束，正式上课了，我又打陈婷婷邻居电话，却关机了。我对陈婷婷是否来读书，全失望了。

　　刚开学，事情特别多，忙了半个月后才清闲下来。一天我正在招生办整理资料，突然手机响起，一看是学校门卫打来的：“门口有个学生和家长，说要进来找你，你出来看一下！”我跑到大门口，是陈婷婷父女俩站在门口。我非常惊喜地去接住陈婷婷手中拉的密码箱，叫她父女俩进来。在招生办坐下后，我把她们倒了一杯热茶，问陈婷婷：“为什么今天才来？后面打你邻居电话，通了不接，过后几天打又关机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婷婷道：“米老师，自从你到过我家一个多月后，邻居妇女乳腺癌复发死了，她生前用的手机也放在她手上一起随葬了。我爸见我死心踏地要读书，就不顾三伏高温天气，带领全家搬到很远很远的老虫沟砍细竹子卖，那漫山遍野生长着细竹子，大的有母指粗，细的有小指粗，有丈多高。我和爸妈剁了一个多月竹，眼看快要开学了，就去叫收竹子老板来拉，无奈那个长期收竹子老板在一次进山拉竹条时，出了车祸，摔成重伤，在医院里动手术，我们只好继续又剁了一个月细竹，收竹老板才出院，拖拉机拉了十多车细竹子，卖得八千多元钱，手里昨天拿到钱，今天就来报名。”

　　陈婷婷在招生办办好报名手续后，我把旅游与酒店管理的班主任老师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美女老师来招生办将陈婷婷带到教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