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艾又一次没能回家吃年夜饭。

 　 四十出头的大艾一直在武汉城里建筑工地上干活，长年在外风吹雨淋，满脸皱纹，黝黑干瘪。为赶工期，他多年没回家吃年夜饭了。今年工程顺利完工，大艾答应家人回家吃年夜饭，还准备买一些礼品。

 　　谁料临近除夕，新冠肺炎严重，武汉封了城。

 　　除夕前夜，公司接到政府一项紧急任务，要求员工自愿报名。“反正也回不了家，就当给孩子们赚几个学费吧。”大艾打了电话回家，贤惠的妻子没有多说什么，老父老母有点担心，孩子们吵着要爸爸。

 　　“放心，我会注意的。”大艾还承诺给孩子们带玩具。

 　　回到宿舍，大艾收拾起行李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大艾掏出别在工装上口袋的钢笔，找来一张纸，放在桌板上，拿起笔“刷刷刷”写起来，写完后，小心折好，塞入上衣口袋。

 　　第二天，大艾和工友们驱车几小时来到武汉一处新工地。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几百台铲车、推土机、压路机一起开动着，轰鸣着，十分壮观。戴着口罩，操着不同口音的工人们像蚂蚁般各司其职忙碌着。

 　　大艾分在基建组，安顿好住处，他放下行李，拿到工具，马不停蹄干起活来。

 　　傍晚时分，大艾领到一盒菜，有红烧肉有炸鸡腿，满满一大盒白米饭。大艾找了个空地站着，把菜夹放在饭上，摘下口罩，捧起饭盒，大口大口吃起来。

 　　几分钟吃完饭，大艾戴上口罩，继续干活。

 　　深夜，一身疲惫的大艾回到住处，抹了一把脸，打上一盆热水舒舒服服泡起脚来，泡着泡着，靠床睡着了。家人的视频电话声吵醒了他。家人们抢着问这问那。“嗯，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年夜饭早吃过了，味道不错。”大艾咧开嘴笑着说：“大家新年快乐！”

 　　大艾明显感到这里的工作节奏很快，大伙都铆足劲干活。场地平整硬化需要通宵干活。刚好大艾轮到一次通宵，第二天补睡到下午才上工。听工友说总理来到工地看望过大家了。“嗨，你们咋不叫醒我呢。”大艾挠了挠头，抱怨工友，“总理说了些啥？”“总理啊让你好好干活，别担心工钱哩。”工友打趣道。

 　　“你个小屁孩，没个正形。”大艾嗔怪着，心里甜滋滋的。自己参与的项目连总理也亲自过问，得好好干啊。接下去几天，大艾和工友们依然干劲十足。每晚下工，大艾累得腰酸背痛，但从不在家人面前诉苦。大艾睡上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去干活。那次大艾不小心砸伤了左手臂，他贴了块伤筋膏药，继续干活。很快，混凝土浇筑完工，无纺布铺设完工，钢筋模板铺设完工，新式集装箱到场。短短十天内，一座大型医院耸立而起，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陆续进场。

 　　大艾如期领到工钱，一高兴，破例喝了几杯酒。手机“滴滴”的信息响不断，大艾低头一看，原来是公司微信群号召大伙为武汉疫区捐款，多少随自己心意。大艾有点坐不住了，就出门去逛逛，孩子的玩具还没买呢。逛了一圈，大艾空手而归。夜幕下，望着“武汉火神山医院”七个熠熠生辉的红字，大艾感觉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回程当天，大艾找到公司负责人张总。

 　　“张总，俺想捐钱。”

 　　“哦？”张总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直盯大艾，“捐多少?”

 　　“这几天的工钱。”

 　　“那是你的辛苦钱。”张总劝说，“能来干活你已经做贡献了嘛。”

 　　“俺不懂啥子大道理。”大艾摇摇头，搓了搓手，咧开嘴，笑了，“当年我们哪儿地震重建还不靠全国人民的援助？”

 　　大艾边说边从上衣口袋掏出厚厚一叠钱，顺带出一张纸，飘落在地。张总俯身捡起，打开一看，泪水模糊了眼睛。

 　　纸上写着：

 　　“本人自愿去武汉援建医院，工作期间若不幸感染病毒发生意外，一切后果由自己承担。”后面工工整整签了大名：艾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