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座山，淌过一条河，就看见一幢三层教学楼，不是很新，但神圣庄严。宽大的操场，飘扬的五星红旗，让我满怀好奇和激动。这就是小学毕业后，我要去就读寄宿的初中校。

  离开村子的那天，村里最老的郝叟带着一帮满是细褶皱脸的老大爷老太太来送我，他张着没有牙的嘴，苍白干燥的嘴唇嗫嚅着，终于忍不住啜泣道：“孩子，多回家看看。”我的眼睛泛着晶莹的泪花，“我会常回来的。”我大声地说，他们的神色才安定下来。

  村里人在村口种下了一棵小树，和我个头一样高。

  每次我一回来，往小树旁一站，我回村的消息一阵风就传遍了。村东口的张婶第一个冲过来，兴冲冲地抓住我的手，“来，婶看看，瘦了没？”村西头的赵大娘踩着碎步赶过来嘘寒问暖，“你看看，你看看，腿长，裤管都高一截了”，大娘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她家里拽，“彪子留下几件长裤，试试去。我还给你织了件毛衣，穿上暖和。”村南头的孙厨子蒸了条鱼端上门，村北头的憨大叔早早挑了剃头担守在我家门口......

  每次我回村，村里都像过节一样热闹。看着家里一堆好用的好穿的日用品，我的手开始发抖。母亲在一旁没有言语，只是不时撩起衣襟擦擦眼。

  我上高中了，得到县城学校寄宿，只有节假日才有时间回村。离村子越来越远了，隔了好几座山好几条河，但只要我一回去，还是受到一样的礼遇。张婶抱着我，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我已经比她高一头了。“都长这么大了，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好快啊。”赵大娘喋喋地念叨。“这几盒点心带去，也给城里的娃尝尝。”孙厨子眼窝深陷却笑容满面。“修修脸，我们村的帅小伙，走出去得光亮光亮的。”满头银灰的憨大叔和蔼地说到。

  村口的小树已伸枝展叶，骄傲地挺立，,像是为大家放哨。我离开，郝叟那一帮老头频频挥手，隔老远我能听到他们不断的咳嗽。他们真的老了。

  上大学了，我去了省城，隔了千山万水，有时候寒暑假勤工俭学，我一年才回村一两趟。村里人还在村口的树下等我，小树已长成大树，树干挺拔，扶摇直上青天，凌空展开它的绿臂，去拥抱蓝天。

  大学毕业后，村里已建起希望小学，我拒绝了几家大公司上百万的年薪，决定回村里小学教书。父亲在老屋子里默默地抽烟，吧嗒，吧嗒，浓重的烟雾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最后把烟锅子放在鞋底狠狠敲打，眨巴着眼说：“难得你有这份心，你长大了，你自己决定吧。”母亲嗫嚅片刻，说到：“中，中，回家好，回家好。”

 我读村小学时，校园残破不堪，全村四五十个学生挤在狭小的教室里上课。六年级时，发生了一场地震，老师用手撑地，护住我们，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的同学都在地震中丧生了。从那时起，全村人都把我当自家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