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防新型冠状病毒，首先就是要戴口罩。那种N95医用口罩。

  煤矿消息闭塞，等很多人感知到口罩的重要性时，在超市、药房、医院已经买不到了。没有口罩，等于把自己暴露在了病毒的獠牙之下。煤矿生产不停，班还得轮流上。没有口罩咋办？这会儿，很多人脑洞大开，没有口罩，动手制造口罩。老范是队长，这困难他首先得克服。老范将白毛巾和鞋带，三折两叠，嘴上一捂，耳朵上一挂，就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口罩。有人用卫生纸折叠折叠，嘴上一捂，耳朵上一挂，也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口罩。这样的口罩，有没有隔离病毒的效果？不知道。但捂上嘴巴和鼻子，也算求一个心安。老李学过几天赤脚医生，知道细菌、病毒的区别，知道这样不能隔绝病毒，戴上普通医用口罩捂住嘴巴，戴上夏天游泳的潜水镜护住眼睛。心里不囫囵。又别出心裁，把色拉油塑料壶剪开一扇门，把脑袋关在了塑料壶里。这样不仅护住了头，还罩住了脸。人行走在街上，犹如一壶行走的色拉油。有人笑老李，胆子还不如一只老鼠。这无关胆大胆小。老李抻着脸，严肃地说，事关生命健康，还是小心为妙。

  别人缺口罩，老牛穷得只剩下了口罩。老牛在煤矿当轮换工，合同到期后，便去南方一家口罩厂打工。干了一年多，没拿回钱，却拿了七八箱口罩。爱人埋怨说：这口罩不中吃不中穿，你这一年多算是白忙了。不白忙。老牛说，卖了口罩也是钱。老牛将口罩抱到医院。院长说：上级有规定，不经过招标，这口罩我们不能要。老牛将口罩抱到市场，有人观看，有人询问，就是没人买。折腾来折腾去，一个口罩也没卖出去。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新闻联播一道新型冠状肺炎的消息，让口罩成了紧俏货、成了必备的年货。老牛爱人夜里笑醒了好几次，说：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我们还能咸鱼翻身。这口罩是外出不可或缺的物品。老牛说，我们决不能发国难财，更不能见死不救。老牛把口罩搬到煤矿门口，看见往日的工友，一人免费赠送一个口罩。患难见真情。老范接过口罩，握住老牛的手，眼睛不禁湿润了，还是咱们兄弟情谊值得珍惜呀。老李见了，半天没接，说：这……我受之有愧啊。我们十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如一个口罩？老牛说，让你拿着就拿着。老范心里不是滋味，往日一块儿摸爬滚打的工友，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惦记着工友。这不是口罩的事，这份情谊比桃花潭水还要深啊。

  老范给区长老马反映：咱决不能让老牛流汗又流泪啊。老马给矿长老王反映，新型冠状病毒肆虐，就凭老牛这番行为，也不能冷了他的心肠。老王去矿门口转了一圈，见老牛还在免费发口罩。老王说：你这么发，岂不赔大发了？老牛不认识新来的老王：疫情当前，人命关天，我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两三天工夫，老牛发完了七八箱口罩。爱人跟他怄气：这次东西不碍事了，你心里干净了吧。说：有口罩就有钱，现在口罩没了，钱也没了，一年多的汗水白流了。说：别人过年喝酒吃肉，你过年喝水吃舌头吧。老牛爱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有气，不好听的话张嘴就来。老牛爱人正在唠叨，老李来了，丢在桌上几沓子钞票，有十块、二十、五十的，还有万里江山一片红的“伟人头”。老牛问：李新平，你这是啥意思？啥意思也没有，你不在煤矿上班，出门打工更不容易。老李说，我在班前说了一句话，老牛能帮咱们抵御疫情，咱们为啥就不能帮老牛度过难关啊。老李说：两天的工夫，大伙捐了两万一千五百六十二块。老牛鼻子一酸，眼框子涌出了泪，说：这钱，我不能要啊。老李说：咋不能要，这就是我们买你口罩的钱。

  老李前脚刚走，区长老马后脚领着老王又来了。为了表彰老牛帮助煤矿抵抗疫情作出的贡献，矿上特批了一万块钱奖励。老牛推脱说：我这口罩已经拿到钱了，决不能再收钱了。老王笑：没想到，你嫌钱多咬手呢。老牛固执地说：我总不能一个闺女许两家，一个口罩卖两份钱吧。

  走出老牛家，老王还笑，说：没想到，这个老牛真有意思。

  有啥意思。老马说，就是傻实在。

  实在好啊。老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决不能让实在人吃亏，更不能寒了实在人的心。

  老马理解老王话里话外的意思，说：这事，我一定能办好。

  送走老王，老马又拐到了老牛家，问老牛：过了年，你准备去干啥？

  老马说：如果实在没出路，还来煤矿上班吧。

  老马说：过了农历十五，煤矿正要招一批新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