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寂的老屋里，那个熟悉的纸箱子寂寞地躺在陈旧的木桌上；纸箱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母亲做的手工布鞋的半成品：红花绒布的鞋面，已经裱在袼褙上，而后跟部还没有缝在一起，鞋帮还是平展的燕尾状；纳好的和没纳好的千层底也撂在一起。

这是母亲临终那年，利用秋收后的农闲时间为她的儿女们每家做的棉鞋和棉拖鞋。为我们做手工布鞋，是母亲每年秋收以后的农闲时间必做的功课，也是在她看来非常重要的工作。母亲常说：“手工纳的布底棉鞋，冬天穿着又暖和又舒适，比买的棉鞋焐脚。”可是，那一年秋天，母亲突发疾病，鞋子一双还没有做好，母亲就走了。

我仔细地翻看着母亲的这些遗物，睹物思人，悲从心生，开始是哽咽，既而涕泗横流，大放悲声。在痛哭中醒来。原来是一个梦。梦醒，想起第二天就是母亲节了，可我却再也没有向母亲尽孝的机会，泪水再一次顺着眼角流到枕上。

我知道这个梦是因为白天的谈论引起的。下午，一群同事在办公室里谈论着给母亲送礼物的事。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同事说，她要给母亲买一套新潮一些的衣服，让老妈也赶赶时髦，年轻漂亮一回；有个年轻的小姑娘说，最近几年的母亲节，她都是给妈妈送一大捧鲜花。虽然每回妈妈收到鲜花时，都责怪她，说花钱买那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用的东西实在是浪费，但她能看出，母亲内心有着掩藏不住的享受和快乐。而她也非常享受母亲的那种责怪；有个男同事说，他今年母亲节，打算趁母亲腿脚还利索，请假带从没出过远门的母亲到苏杭一带玩几天，让母亲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话语中，一个个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而那时的我，却只能戚戚地沉默着，不敢融入他们的谈话中。因为，自父母相继去世后，我便觉得我是个孤独无依的孩子，连谈论孝敬父母话题的资格都没有了。特别是每逢母亲节、父亲节，想念、孤独、失落，常常让我倍感凄凉。而每每听到或看到别人给父母送礼物表孝心的喜悦，羡慕、嫉妒之情便油然而生。而那时，我总能强烈在感受到：能够对父母尽孝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可能正是内心里存有的这种感觉，才让我做了这样的一个梦。然而，很多人在父母健在的时候，意识不到这一点，包括我。面对父母的唠叨，我们烦过；年老的父母不爱讲卫生，我们嫌弃过；父母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走路缓慢，我们往往没有耐心放慢自己的脚步去等待……等到父母离开了，我们才能真正感觉到有父母的日子是多么的富足。哪怕父母已成为我们的累赘，有那样的累赘，都是幸福的。

前几天，办公里一个同事的母亲病了，在医院做手术。这个同事是个独生子，他的父亲前几年得了中风，生活需要人照顾；他的孩子正上初三，面临中考；他爱人是一个小学的一把手，近期公务正忙。所以，那几天，真把他忙坏了，累坏了。可每每他和我们诉：“医院里躺着的病人要照顾，家里还有个“老傻子”要照顾，工作要兼顾，处在关键时期的孩子又不能放松，恨自己分身乏术”之苦时，脸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痛苦和烦恼，却洋溢着幸福感、自豪感和满足感。我最能体会，那便是一种享受天伦之乐，能为父母尽孝的幸福。

      想起《孟子·万章章句上》中的句子：“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是的，被人喜爱、喜好美色、富裕且尊贵，没有一样能解除舜的忧愁，惟有让父母顺心才能解除舜的忧愁，使舜快乐。

     以前，我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当我亲历了失去父母无以尽孝的苦痛后，才真切地理解了。所以，当父母健在的时候，好好孝顺于父母吧，那便是给自己积攒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