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物语（组诗）

白泥井

——致我的家乡

 一个能让我看见自己的地方

总有灵魂抹不去的凝望

她的名字

来自一座山的

馈赠洗衣的妇女深知

内部秘密

那些特定的标识

黄黑相间的氟斑牙

记载着岁月的暗语 

尘埃从梦里飘过

洗不白的黑和洗不黑的白

一如经年的影子环绕在路上

陷落在那滩浑浊的水域

 今夜，我揪住月光

不让铺展的脚步

在黑夜遁形 

隆阳

越过怒江抵达隆阳

与十年前两人同行不同

这回，我独自一人

 

感悟还来不及书写

隆阳警方的小李和我

就醉在一斤米酒里

那一晚，心很渴

半夜还在不断喝水

 

回程，车过瓦窑

一个穿红衣的少女

蹲在公路旁的草地上撒尿

起身那一刻

她洁白的下身

刚好被我看见……

土坎上，吃草的羔羊

突然叫了一声，咩

忍不住，我又回头

看了一眼

到服务区，我点燃一支烟

几个女人偷偷看我

那一瞬，仿佛我是个坏人

回到车上,我开始沉默反思 

 东庄

人民巷穿过东庄

我，穿过人民巷 

1998年，住在东庄

我在那里买菜、做饭

甚至恋爱……

东庄，留下我短暂的睡眠

昨晚，我路过人民巷

却不见东庄

十几栋高楼把东庄连同

我旧时的脚印一起

压入地下……他们为东庄

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上东城

当然，那些旧瓦片也被搬走

街道办的宣传栏里，已没有东庄

现在，他们只宣传上东城在人民巷，我找不到东庄

仿佛，迷途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我看见的上东城

也就是在东庄的身体上

建起了几栋高楼

他们，怎就把一个村庄

叫作了一个城?

其实，东庄和上东城

都只是一个村庄的名字

再过些年，想象上东城

是否也会像旧时的东庄

丢失了自己

谁又能想出最美的名字

为这块土地命名

我们，又怎样去穿透

这些带有暗码的名字

照亮我们黑暗的内心 

南阳路38号

依然见你,拧着两袋馒头

哼着歌曲,钻进宿舍

寺坡的小笼包、小杜庄的烩面

回味，四溢的飘香没有改变

把脸扑在水盆里

喝醉的我，还在喊着

你的名字

郊外，你将一朵花喂到我嘴里

那些发生过的事

今天，却不能述说

为我预留的空间太狭窄

他轻易就卸了掉红绿灯

我，是一粒尘埃

倒在春风的攻掠中

这些年，你我都藏起

柔软而卑微的自己

相互躲避，一缕青丝的许诺

不会拐弯，不信轮回

姻缘，都在兜着圈子

二十年，我们已疲惫不堪

试图忘记，那些日子

可遗漏不掉的吻

还是穿过时间两岸

在内心的深处开花结果

郑州，南阳路38号

心，偶尔和你在那里定居

花小沟断想

你们叫着花小沟，我把它当花大沟

在我的意念里，从没有花小沟

每个冬天，都有一场雪

都有熟悉和陌生的面孔

也都有新生的羊羔每一次折返，就是一次离开

每一次遇见，都是那么新鲜

马缨花开满春天两岸

早起的蜜蜂，在我醒来前

抵达山腰……那些甜蜜的，悲苦的

兄弟姊妹，我的亲人

每年都要回忆，春天在花小沟

漂洗、疏剪羊毛，以及经年的艰辛

他们对过去、未来幸福的畅想

依然纯净在一床羊毛毡上荒芜的土地适合放牧羊群

然而林太密，容易丢失羊群

你只要在马缨花树下稍想心事

羊群就会把你丢失

失眠的夜里，谁的哭声

穿过老屋，泪水汹涌

无论我去往何方，身在何处

都要梦见分水岭那棵流血的树

只想在坝美遇见你

风却滑向坝美的天空

这里草肥，水美

羊要来，我跟随

心中的美，飘在脸上树梢，落下飞鸟

沉默，燃烧着心跳

时断时续的鸟鸣

代我，吐露心语绕道的放牧，都是借口

其实，我只想穿过柳堤

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的坝美 

 我与漾濞

在刚开通的那一条路上

油表亮起了红灯

都是下坡，没有踩住刹车

转道漾濞

凝固的思绪得以舒展

行走，有时还需回到老路

确信，每一条道

都可以抵达漾濞

不同的，是我们的选择

都说这里有桃花

可我遇见的不是

站在漾濞的江流上

有声音从心底流过

风，吹落的雪花

在一颗树上沉静

低处的核桃，以及

深处的春天

来生还会再相遇

有些债务是昨天欠下的

在你的怀里

你把最美的留给我

忘记悲喜，只闻花香

我不喝酒，却醉在山下

今生，没有虚拟

只等，你的邀约

我便和你，一起宽恕众生  

聆听石羊古镇

我的语言僵持了许久心在被撕裂后

于蔓延中生出愉悦岁月把她最丑陋的部分

放置我眼前

让我学会了懂得和反思石羊古镇蕴含的美

丰满在遗留的茅草屋外 花大沟的春天春天，好想回到家乡

一个人站在山顶

看一群羊爬山

 

花大沟的春天

蜜蜂捧着杜鹃花的心

把春天吮成第三种爱情

 

今夜，羊咩声穿过滴水崖来到城里

我看到背后藏着的那棵杜鹃

满树花蕾顶着夜露向阳生长

心窝窝里的蜜源留给蜜蜂

 

妈妈说：去年杜鹃花下的

那只羔羊长大了，今年添新羔羊

杜鹃仍在山上开。一滴泪柔软脸颊

久悬不下

普者黑

那一日

你睡熟了

我灼热的爱恋

也没能唤醒你

你沉静的睡姿

辽阔着整个冬季

木船的桨声

轻扶着你修长的嫩肤

船后的风吹远了

夹带泥土的记忆

头顶的鸟儿鸣叫着

没有边缘的相思

你醒来时

也许风会告诉你

鸟会提醒你

那个冬季

消失着的脚印

成千上万的尖叫声中

你征服着也被征服着

一个又一个的人和季节

那么多的求爱者

你一个也没有看上

就这样

你累了  睡着了

假若

你熟睡中有梦

我是否在你梦中

温暖一个寂静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