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网站首页 > 四海文坛 > 父亲和牛【散文】 - 周脉明

父亲和牛【散文】 - 周脉明

发布时间:2016/6/17  | 来源:作者投稿

去年回老家时,一天早晨,看到父亲拿着一把梳子正在给老黄牛梳理身子。这头老黄牛早已经多年不干活了,不是它干不了活,而是没活干。因为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责任田包给别人了。
我笑着说:“爸,卖了它吧……一天天伺候他,多累啊……”如果在三十年前从我嘴里冒出这句话,父亲肯定会不愠不火,用埋怨的口吻道:“耕地、运粪、攒粪、赶集、拉脚,这么多活你能干吗?”
可是,现在父亲听了我这句话,没有看我,一边继续给牛擦拭一边说道,“牛和人一样,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有感情,现在这头牛在我眼里已经不是牛了……”
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小的时候放牛,长大以后,在生产队喂牛。父亲爱牛、护牛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社员用牛拉车、耕地,如果让他看到有谁虐待牛,他就会跟谁急眼、干仗。
那天一大早,二虎叔赶着三头牛去耕田了。可是到中午12点了还没有回来。父亲焦急地跑到田间一看:二虎叔还在田间挥舞着鞭子赶着牛耕田。原来,二虎叔为了抢活,多挣工分,才这么干的。
父亲气呼呼地拦在三头牛的前面,一面分别给三头牛解绳套,一边埋怨二虎叔:“几点啦?你瞎呀!该吃饭了不让吃饭,你不饿啊?要让牛拉套,必须按时喂草料。”
忽然,父亲气愤地吼叫起来:“好呀,你个不是人的二虎,今天我非揍你一顿不可。”说着,他从田间抓起一块大大的土坷垃冲二虎叔就赶了过去。
“不就是牛耳朵出了点血嘛,你至于吗?救命呀……”吓得二虎叔转头就跑
围着三头牛转圈。原来领墒的头牛的耳朵被二虎叔用绳子勒出了血。
    父亲对牛就像对待人一样体贴、关怀。他不但把牛喂得膘肥体壮,还摸索出了许多给牛看病的土方。许多生病的牛在他的手下起死回生。生产队长每次去集市上买牛,都会带着父亲,而且专挑那些价格便宜、骨瘦如柴的青年牛问价、砍价,只要父亲点头,就会买下来。回到家,经过父亲采药、灌药,一到两个月的调养,那骨瘦如柴的牛就会慢慢地膘肥体壮,为生产队节约了大批的资金。为此父亲还受到公社领导的表扬,有一年被公社评为“先进生产者”,还得到过一身中山装的奖励。
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我家分到了一头牛。父亲对这头牛关怀备至,雨天、雪天是从来不让这头牛出门的。拉车时从来不超载,一天三顿草料从来没有间断过。为了让牛充分的吸收粮食中的营养成分,无论有多忙,无论有多累,父亲都是烀熟了再喂。逢年过节,父亲还会专门给牛端几个饺子、月饼、汤圆、粽子……
再后来,我们做儿女的一个个长大,离开了村子。父亲岁数大了,行动不便了。家里的责任田也包给了别人,可是那头牛却被他执意留了下来。
为了让他把牛卖掉,母亲天天唠叨他,和他干仗,甚至拿出离婚相要挟;也曾经动员我们这些儿女和亲属们做父亲的工作。可是父亲却死活不肯,干脆搬到牛棚里和牛住在一起。无可奈何,母亲和大伙只好依了他。
现在父亲就像城里人对待宠物一样养着那头牛。每天父亲喂完牛,给他擦拭一遍身子。然后把牛缰绳往牛角上一盘,说一声:“走,咱出去溜达溜达。”父亲在前面走,牛在后面跟。它从不惹是生非,也不随地便溺。父亲停下和熟人打招呼、聊天。牛就会站在一旁等着,还不时地甩着尾巴拍打着身上的苍蝇、蚊子。父亲和叔叔伯伯们在树荫下下棋,牛就会卧在一旁,倒着嚼等着……
父亲和牛结成了一辈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