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烟台市莱山区四十里湾的“耕海1号”海洋牧场综合体。

孙文潭摄（人民图片）

山东省烟台市芝罘岛西口渔港的渔民在整理扇贝。

孙文潭摄（人民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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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海面上，智能网箱犹如海上城堡；数据屏幕前，鱼群动态实时显示；昔日渔民变身海钓导游，腰包更鼓；海底森林焕发生机，人海关系更加和谐……近年来，山东加快建设现代渔业强省，通过科技引领、陆海联动，推动渔业高质量发展。

当科技浪潮涌入海洋，传统渔业发生哪些“智”变？近日，记者深入山东沿海多地，探寻这场蓝色变革的一线故事。

海底竟有“鱼脸识别”

经过一夜航行，船只缓缓驶入山东长岛南隍城岛以东海域。晨雾中，一座座钢铁构筑的“海上城堡”轮廓渐显，巍然屹立于波光之中——这里是南隍城国家级海洋牧场示范区。在这里，由中集来福士海洋工程有限公司自主研发的经海系列深远海网箱星罗棋布。

船渐行渐近，经海“005号”深远海智能网箱的模样愈加清晰：四根钢柱直插海底，顶部托着几间白色的房子，挺立于海天之间。“它长宽各68米，养殖水体9.4万立方米，能容纳100万尾黑鱼。”经海系列深远海智能网箱平台长刘玉磊介绍。

这座“巨无霸”的日常管理，需要多少人力？

“仅需两人。”跟随刘玉磊的步伐，登入平台控制室，记者看到，工程师紧盯着智慧渔业物联网平台的大屏幕，上面跳动着来自500多个监测点的实时数据。“看这些闪烁的红点，就是鱼群。我们通过水下声呐和先进的‘鱼脸识别’技术，不仅能精准计数，还能掌握每条鱼的体长、体重甚至健康状态。”

说话间，养殖工程师启动全自动饲料灌注系统。只见他轻点鼠标，系统便开始综合分析风向、水流等，自动选择最优投喂口并下达精准投喂指令。“过去十个工人忙活一天的工作量，现在一个人半小时就能完成，饲料浪费减少了40%以上。”刘玉磊补充道，智能化让鱼类成活率稳定在90%以上，品质也显著提升。

科技赋能，不但让养鱼变得高效、轻松，还保障了海上生产安全。刘玉磊回忆，早期“001号”网箱曾因恶劣海况导致网衣破损，造成损失。“挫折倒逼创新。我们改用了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网衣，强度极高，还配备了水下巡检机器人等设备，防患于未然。”如今，这座最高可抵御12级台风的网箱，在狂风巨浪中“稳如泰山”，刘玉磊在平台地板上竖立的一支笔，长达五分钟纹丝不动。

在烟台莱山区渔人码头以东的四十里湾，另一座“海上明星”——山东海洋集团投资建造的“耕海1号”海洋牧场综合体，则描绘出一幅不同的耕海牧渔新图景。

从高空俯瞰，“耕海1号”宛若一条镶嵌在蔚蓝海面上的“宝石项链”：一端是花瓣造型的智慧渔场，另一端则是海星造型的文旅平台。

“这里全面采用‘5G+海洋牧场’模式，实现了环境监测、自动投喂等全流程智能化管理，既提升了养殖管理的精细化水平，也有效降低了运营成本。”山东海洋集团耕海科技公司安全管理部高级经理赵全福说。

“耕海1号”不止于智慧养殖，还是一处“海上度假村”：游客可通过手机APP预约垂钓、查看实时鱼情，或体验虚拟现实“海底观光”；在海洋渔业科普展厅，高科技手段生动展示着海洋牧场的奥秘，吸引着孩子们探索、成年人深入了解……“这里融合了‘吃、住、行、游、购、娱’，实现了从渔业生产到文旅服务的‘接二连三’融合发展。”赵全福介绍。

“大渔带小渔”增收

深远海“大块头”的崛起，并未挤压近海“小舢板”的生存空间，反而通过“大渔带小渔”等模式，带动渔民增收。

“大渔带小渔”，即经海公司利用其技术、设施和市场优势，与周边传统养殖户签订协议，由农户负责鱼苗前期培育，公司则按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半成品鱼，进行后续深远海养殖和品牌销售。

“对我们小户来说，回本快了，风险小了，销路不愁了！”南隍城岛渔民魏新林掰着指头算起账：以前从苗养到成品鱼需3年，资金压力大；现在只养前期约一年半，资金周转快了一倍。更重要的是，公司提供技术指导，近海生态也在修复，鱼苗成活率大大提高。“以前最怕鱼贩压价，现在收购价稳定，心里踏实。”

如果说“大渔带小渔”是生产环节的纵向赋能，那么在日照岚山区，数字技术则催生了产业横向拓展的新蓝海。

岚山依托海洋牧场恢复的丰富渔业资源，将目光投向了休闲海钓产业。政府出资组织培训，引导渔民转产转业。过去搏击风浪的“捕捞郎”，很多像官草汪村村民宋友金一样，变身成为海钓向导、渔家乐老板。

“现在不用追着鱼跑，而是守着牧场等客来。”宋友金说。如今，岚山海钓带动了一批沿海乡村发展民宿、餐饮，产业年收入已突破2亿元。

增收的“网”，更通过电商平台撒向了价值链的更高处——

在日照东港区涛雒镇拓洋渔业专业合作社厂房，自动化生产线正将新鲜的章鱼制成美味的翻花小章鱼。从最初的“望风出船，靠天吃饭”，到如今发展出虾丸、翻花小章鱼等30多种精深加工食品，合作社负责人付冠强感慨：“海产品‘游’上生产线，‘身价’就能翻番。”

这份“增值”的关键，在于合作社串联起了周边4个渔村，形成了从养殖、加工到销售的完整链条。而打开市场的“金钥匙”，正是电商直播。在加工车间或码头，主播“90后小渔夫”等人通过镜头，带着数万粉丝现场“云品鲜”。同时，合作社联合8家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统一标准、打造品牌，让“江阿公”等招牌越来越响。

这条延伸的产业链，已成为实实在在的共富链。目前，合作社带动周边23个村、750多户渔民通过订单、就业等方式深度参与，实现户均增收2.5万元以上。

海洋生态“修复师”

数字技术不仅是提质增效的生产工具，更是海洋生态“修复师”。

南隍城岛，海参、鲍鱼、虾夷扇贝等海珍品自古闻名。2012年，脑筋活络的渔民葛茂武成了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率先搞起了黑鱼养殖。见到赚钱，村民们纷纷效仿，近岸海湾很快被渔排网箱占满。

然而，问题接踵而至。“养殖密度一大，鱼儿根本游不开。”葛茂武回忆道，“缺乏运动，鱼长大后肚子肥嘟嘟，鱼鳃发暗，品相、口感都差了。”不止品质下降，环境问题也凸显。“饵料一多，吃不完的就和鱼粪一起沉底。海湾水流缓，冲不走，渐渐堆积成厚厚一层，一到夏天就泛味。”葛茂武说。

2018年，南隍城岛近岸污染与富营养化加剧，引发赤潮。“起早贪黑，结果近乎一场空，近八成的鱼都没了。”葛茂武说，近岸养殖陷入困境，捕捞同样走向“荒漠化”，“早年出海个把小时就能满载而归；后来鱼少了，跑一整天也未必能装满舱。”

出路何在？向深远海进军，向科技要答案。2023年底，山东长岛“蓝色粮仓”海洋经济开发区获批成立，成为中国首个海上经济开发区。长岛与企业协同发力，建设国家级海洋牧场，打造智慧养殖系统，将发展方式从“向海索取”转变为“回馈反哺”。

“我们追求的，不是单一品种的高产，而是一个能够自我循环、充满活力的生命共同体。”经海渔业总经理郭福元介绍，智慧系统统筹起“鱼—贝—藻—礁”立体生态养殖：表层养鱼，中层育贝藻，海底布设人工鱼礁。鱼类排泄物成为贝藻的“营养餐”，贝藻净化水质，形成高效循环。智慧管理系统实时监测，确保生态平衡。

如今，葛茂武已成为国家级海洋牧场的一名员工，专职底播增殖，工作从“捕鱼养鱼”转为“修复大海”。随着生态持续改善，多年未见的大叶藻、海萝等藻类重现身影，白江豚、鲸鱼、北海狮等大型生物频频现身长岛海域，对生态环境极为敏感的斑海豹、东方白鹳、黄嘴白鹭等种群的数目也显著增多。

从长岛一域到齐鲁海疆，一场生态变革正在加速推进。山东省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介绍，全省已累计建设国家级海洋牧场71处、占全国的38%，通过实施伏季休渔、增殖放流以及建设海洋牧场等措施，渔业资源、生态环境明显改善；大力发展多营养层次立体生态养殖，打造了一批万亩级、十万亩级海上“绿色田园”。

面向未来，蓝图已经绘就。近日审议通过的《中共山东省委关于制定山东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明确提出，未来五年，山东要打造现代海洋经济发展高地，强化海洋生态环境保护修复，推进蓝色海湾、和美海岛建设，打造千里海岸观光廊道，建设人海和谐美丽海洋。

“下一步，我们将统筹推进渔业质的有效提升与量的合理增长，全面构建布局合理、装备先进、绿色安全、智慧高效的现代渔业体系，为保障重要农产品有效供给提供有力支撑。”山东省农业农村厅副厅长宋文华表示。（记者 李 蕊）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12月22日 第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