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从家乡的火车站上了动车。其实心很急,巴不得早点到目的地。虽然说家乡这座"亚洲第一,世界第四"客货两用机场都运营了一年多了,一年的货运运营数据出来,已经排在了全国的第二位;虽然说早在半年前就开通了家乡到南方大都市的航线,但是习惯性还是让我在焦急中仍然毫不犹豫的让孩子买了动车票。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一年要去四五次,熟悉得很,熟悉到可以报出沿途的停车站;熟悉到看到哪座山丘,哪条河流,哪个建筑物,甚么是哪一排树,哪一片庄稼,我就大约知道到了哪里了。
在这个城市的中医院。站在楼顶,同房病友韦先生指着前方的小山川,田地,还有渔池,问我:知道那是哪里吗?我摇头。韦先生说:这些,都是香港的。他又说:这一片没有看见一栋楼,只有成排成片的渔池和田地,树木也没有。这里看上去比任何农村都更象农村。在这里养鱼的,种地的都是内地人,土地是香港政府的。韦先生脸现羡慕之色,说:"香港政府肥得很,手里有不少原生态的土地呢。他们都是想方设法的留着,能不用尽量不用。"
韦先生娓娓而谈,说了很多香港的新鲜事。这也是机缘巧合,在这中医院的十楼,和这位彪悍的韦先生得同样的病,住一间病房。住进来不到几个小时,我就知道了韦先生是陕西人,原来是一家国营兵工厂的职工,因为年轻气盛,跟人打架,丢了工作,就只能出来闯?他说:很多从内地来南方闯的人,不管是混得好的还是混得不咋地的,都是基本上是在内地混不下去的。"在自己的家乡混得顺的谁出来啊!"
韦先生也知道了我在自己的家乡竟然是"局长",而且绝对货真价实,是妥妥的"一把手"。"你还是个作家呢!"我很惊异韦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这些,他说:"你还没住进来,我就在你的病床的显示屏上看到你的大名就百度了你…"
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为首的女医生,带着一排男女医生,都是面带微笑。"血糖高了啊!不过情况还好!检查的结果还是可以的,出院后要控制好血糖。"女医生的声音柔和,让人顿生敬意,特别是对我说的这几句话,让我舒服很多。接着是看韦先生,"你的情况就复杂多了啊!肝肾,心脏,血管都有受损。"
韦先生接话:"没事,我没有生一儿半女,没准备活很长…"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韦先生早就告诉我,他的婚恋情况,让我吃惊的事,他的原配夫人是和他在一起打工的湖北的梁子湖边的女孩。我没有半点怀疑韦先生的话,因为他说的婚恋经过,说的到岳母娘家吃鱼吃鱼丸吃糍粑,腊肉豆丝的情况是明显的百分之百的经历,他甚么告诉我,前妻的母亲嫌他是陕西穷地方的人,嫌他是打工的,嫌他喜欢喝酒抽烟,他说:我那前妻长得好,但是很凶,泼起来我打不过她。这话,很符合我对家乡女人的了解。
这些,是五年前留下的清晰的记忆。韦先生小我1岁,在这后来并不多的微信聊天中,韦先生一口一声的喊我老哥,我是真心真意的叫他韦先生。三年前,也是我们住院的两年后,有一天,韦先生在微信里问我:老哥!血糖控制得么样啊?我说:还可以吧!韦先生说:我就差多了,都心脏搭桥了。我和韦先生偶有互相问候。这期间,韦先生发了好多关于文物保护传承方面的朋友圈,让我赞叹不已。去年,我御任"局长",到了"二线"工作,这样到了年,人们渐已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在上个月,在这边带孙子的老伴由于骨质疏松,背孙子时造成腰部骨折。我马上从单位请假赶到这个中医院。老伴说:你来了,我的腰就不痛了。
在这个医院,我很快找到了五年前的回忆,只是感觉小有变化。就在我和老伴聊天时,保洁阿姨进来做卫生。这个阿姨很小心地向我们问好,在知道我和老伴关系后还加了句:先生看上去好年轻啊!我和老伴都轻松的笑了。保洁阿姨说:先生要是在这陪护,我这里有床垫出租,一晚上25元。她还把她的电话给我,"要租的话打电话我。"
这位保洁阿姨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面相,白白的,微胖,大概40多岁,身材匀称,劳动起来很熟练的样子。不知不觉,我又想到了韦先生,信手打开了微信,打开了他的朋友圈,他正好发了自己最近复制和传承陕西非遗传承的活动的图片。里面有他的照片,还是很彪悍的西北男子的硬汉样子,气色也不错,应该是个可以活得较长的样子。自已这样想,情不自禁的发笑。老伴问我笑什么?我说突然想起了一段往事,一个故人。老伴说:那你一定是想起了之前说过了那个一起住院的姓韦的。我哈哈大笑。
我天性是个搁不住话的人,有事就想说出去。跟韦先生同病房住了几天医院,是感觉他特有趣,天天生吃黄瓜,西红柿,这两样我也没有问题,但是他还天天生吃红萝卜,白萝卜,青萝卜,这个我就吃不惯,也不敢试吃。住院期间,他老婆来过几次,主要是送饭送衣服来,还送了一样东西,我不方便说,是午睡的时候从帘子缝里无意间看到的,这西北汉子…我后来忍不住把看到的跟老伴说了,她说我瞎说,其实,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韦先生的老婆明显比他小一些,微胖又匀称的身材,圆圆的脸,不管的年龄和形象都跟刚才那个保洁阿姨有几分相像,但是,我肯定不是一个人。
过了不长时间,我就了解到,这位保洁阿姨是四川人。我记得韦先生的夫人是客家人。
第二天早上,又到医生查房的时间了。我正围着病室转圈晨练,主治医生带着一群医生在查房。突然,保洁阿姨走了过来,大约是来上班,待她走近,查房医生一个一个"阿姨早!阿姨早!"的叫,主治医生正好从病房出来,也毕躬毕敬的叫一声"阿姨早!"保洁阿姨面带微笑一一回礼。这下引起了我的兴趣。回头跟老伴聊这个事,老伴说:我也看到,不管是打针的,查血糖血压的的医护人员,都对保洁阿姨很礼套,都向她问好。这个保洁阿姨一定很会为人。虽然是个打工的,但是很受大家尊重。
我说:说不定这位阿姨是哪位院领导的亲戚。
带着这个疑惑,我终于和一位年轻的医生聊上了。"这位阿姨啊!我们都会向她问好!"
"科室主任也要向她问好!"
我说:"她是院领导的亲戚?"
"不是。院长见她也要问好!"
"她是卫生局领导的亲戚?"
"不是。卫生局领导也感谢她。"
"感谢她什么?"
"感谢她疫情这几年,免收我们租金啊!"年轻医生说:"这30多层楼,是她家的,她是我们的房东啊!"
"这几年,她少收了我们几百万呢!"年轻医生边走边丢下这句话。
这话真让我惊得不轻。还有这种事情?她还做保洁阿姨?
很快,我找到机会跟保洁阿姨聊上了。她轻描淡写地说:这地产房产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自己的劳动工资是每个月5千多块钱。"
房东阿姨似乎并不想多说,而我,非常想听听她的故事。原来在抖音上看过,做保洁的阿姨是开着宝马上工。我不知道这位阿姨是开什么豪车上工的,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完整的故事。就在老伴准备出院时,我终于情不自禁与韦先生联系上了。
"老哥啊!来了啊!我请您喝茶,今天不见不散啊!"
晚上的茶喝得愉快。我是把保洁阿姨的故事当作重大新闻向见多识广的韦先生求证。他喝口红茶,说:在这里,这种事情平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