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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文坛 - 苏里南中华日报

雨把菜园下荒了 - 徐斌

2016/8/17  |  来源:作者投稿
走进菜园,满目荒凉。菜都蔫蔫,草却茂盛。
雨下得睁不开眼。下下下下。梅雨。霉雨。橱里的衣服,架子上的皮鞋都上了霉,前几日买的花生米也上了霉,蔬菜倒楣磕睡,像蓬头垢面的少妇,少了素常光艳,也似生霉。
站在雨中,我怀念蔬菜们在晴日里奔跑的模样。它们的茎婀娜袅袅,它们的叶片迎风招展,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扬起幸福的小手。它们脚步轻轻,笑语盈盈,把快乐传染给所有的人。
蔬菜是水养大的,可是泡在雨里也不行啊。《论语•先进》曰:“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地旱还可以浇水,雨赖地里不走,神仙也没办法。
生菜是没有了。绿得几近透明的叶子,现在都黄不拉叽的,只有菜芯勉强可食;豆架上茂密的叶子不复存在,像落光了头发,茎也老了,豆荚也打弯了,像粗黑的蚯蚓;黄瓜繁花落尽,瓜架上挂着几只老黄瓜,都是细脖大肚,梅雨前的匀称清绿的小鲜肉形象已经成为回忆;番茄都倒伏在地里,雨点像鹅卵石似的,砸在它们的背上,它们实在招架不了。
菜畦上,田沟里,都是草。“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蟋蟀草、狗牙草、棒头草、无芒稗、狗尾草、千金子、两耳草、升马唐、看麦娘等等,如同埋伏在地下的哨兵,全部钻出地面,似在参加节日庆典;更有葎草、鸭跖草,或者飞檐走壁,或者葡萄向前,大有卷土重来,屏蔽蔬菜之势。
这个时候,人已无能为力。与天斗,与地下,欲与天公试比高,都不现实。地里太烂,拔出一根草,即带出一团泥。瓜豆架上尽是雨水,杂草之上也是雨水,沾身即湿。想像往日,弯腰薅草、锄草,都变得奢侈。只能坐看草长莺飞。
许俊文在《闪烁在时间深处的眼睛》里写道,祖母是萝卜花眼,视力不济,给蔬菜捉虫子时,会双膝着地,翻动菜叶,吓得虫子乱爬,一逮一个准儿;种豆子时,她的脸几乎贴着地面,丢一粒,瞅一眼,要是一粒豆种没丢进土穴里,她会捡起来重新放妥贴——这令人伤感又温馨的场景,在连绵的雨中难以再现。
据说郑板桥宦游期间,曾在太平县(今山西省临汾市襄汾县)望族尉家教书,留下一块书法石碣。碣文是:“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他把“菜根”与“布衣”“诗书”相题并论,既表达出淡泊之志,表达出对平静生活的向往,更表达出对蔬菜的喜爱之情。在这雨季,在这几近荒芜的园里,我对这几句话体会更深。
 如今,有些人已经远离土地,想种蔬菜而无条件;而种菜的人,多以此为职业,越来越懒,越来越势利,越来越沉不住气。他们洒了太多的除草剂,撒了太多的化肥,喷了太多的农药,施了太多的生长剂,人为地拉开了蔬菜与泥土、节令的距离,把蔬菜变成异物,把顾客变成了受害者。在这雨中,他们会不会觉得愧对蔬菜,会不会想来到以后要对蔬菜好一点呢?
我爱种菜,也爱诗书。诗书滋味如同菜根,需要慢慢地嚼。读书亦如种菜,在一方小园,随意徜徉,享受清新的气息,呼吸自由的空气。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说,白天里要说的话,现在可以不说;白天里要做的事,现在可以不做。独处园中,也可暂放下园外的世界,享受安静。但愿梅雨早去,还我菜园一片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