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七、八年,我专为一些流行杂志写稿,在那里,我发表了很多自己读着都感动不已的爱情故事。
有次,邻家的女孩来到我家串门,读了一篇我的文章后感动得泪水涟涟。临走,她抱走了厚厚一摞杂志,说是要回家拜读。
这是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我在我家的凉台上夏凉,我家的凉台与 邻家的凉台相连,中间只隔着一米多高的花墙。这时,邻家的老头子用轮车推着老伴也来到他们的凉台休息。那老头子退休前是一家报社的摄影记者。轮椅上的老太太退休前是一个杂志社的美术编辑。他们的儿女都在外工作,来我家拿那些杂志的是他的孙女,已经读大学了,来我家时是她正在休暑假。
是在十年前,我们一起在这里购置了庄基地盖房,从此,两家互不相识的人就成了邻居。
那老头子看见了我,就把轮椅靠近花墙,对我说:“你的文章我拜读了,能不能给你提点意见?”我忙说:“您有什么看法就尽管说吧!”他说:“你大多写的是爱情故事,可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爱情!那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这种感情就像干柴遇烈火,燃烧得猛烈,可是不会太长久。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一辈子的相濡以沫。”一个老头子论爱情,不管怎样我都觉得有些滑稽,我不以为然。
虽然我们第一次没有谈得拢,可因为夏日我们在凉台上常常撞见,我还是渐渐了解他们了。
他们是在大学时谈的恋爱,老头子高老太太两届,老头子毕业后分配到了成都,老太太毕业后分到北京,可她执意要来成都,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爱的人在这里。经过多方调解,老太太如愿以偿。
老头子提起老太太,就不能忘记说九十年代初老太太给他买摄像机的事,他是摄影记者,他看上了一种名牌摄像机,可那价钱太昂贵了,他只得把这愿望藏在心里。老太太知道了他的心事,就节衣缩食的攒钱,因为要为他攒钱买摄像机,老太太把自己饿得患了浮肿。终于在一次去香港时,为他买回了他所钟爱的那个品牌的摄像机。
看到已经饿的浮肿的妻子,他忍着泪水埋怨她,可她说:“你是个摄影记者,咋能没一个好的摄像机,就像一个好战士,他手里要有一把好枪呀。”
老太太退休不久,就出事了。在一次买菜回家后,她摔倒了,盆骨骨折。那次我在,是老头子喊来我和几个邻居,将老太太送进医院。
谁知,老太太此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一直只能躺在床上,情景好的时候可以坐在轮椅上。
老头子提前退休了,要照顾他的老伴。
每天早上起来,他先给没有知觉的老伴洗手洗脸刷牙照顾老伴的大小便,然后自己洗刷后去买菜做饭,饭做好后,自己尝一下味道与温度,合适了再一口口喂给老伴。每天晚上给老伴洗脚,每两天给洗一次澡,因为老伴没有知觉,身体又比较僵硬,每次洗脚都要一个多小时,洗一次澡,要用两个多小时。有人见把他累得瘦骨嶙峋就劝他,你老伴就没有知觉,你就给她少洗几次吧。他说:“她以前爱干净,生活上就这习惯。身上脏她就觉得痛苦。现在,她是不知道痛苦。可如果我不照顾好她,我会痛苦。”
那天他主动来找我说:“你每天早晚都要做半个小时暴走,是吗?”我点点头。他又说:“那你从明天起,走的时候把我也叫上行不?”那当然可以呀。于是我们到了走的时候就互相约着。时间不长,可以看出,老头子是越走越健康越走越精神了。我笑说:“你越来越年轻了。”老头子说:“你阿姨她还躺在床上,她的病没有好,我不敢变老呀!”
她病没好,我不敢变老。这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我,我思考着,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老头,精神抖擞的在前面走着。我蓦然意识到:这才是一个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爱。
我忽然为自己以前写的那些爱情文章的肤浅和幼稚感到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