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二十多年了,他的那本油印诗集《高原放歌》依然静静地站在我的书桌上,散发着浓浓的墨香。每当我翻阅那一首首优美而感人、豪放而质朴的诗作时,泪水总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知道,柳云真的走了,而且没和任何人告别。他留给我的只有这本倾注了他毕生心血的诗集,以及默默的悲哀和悠悠的思念。
柳云是我的同乡同学高洪亮的笔名,他六十年代末出生于陇东高原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家境贫寒,排行老四,父母都是老实巴交、地地道道的农民。柳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穿的是不知补过多少次的破旧衣服。那时,我们班数他最消瘦,也最可怜,然而,他学习成绩总是最好。小学毕业,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入县中学。
在中学,柳云和我又是同班。由于学校离家很远,农村的同学大多数都住校,往往一周回一次家,就得背够一周的干粮。家庭条件好的同学背的是细面馍,而柳云啃的却总是粗面馍,可他不仅无怨言,而且吃得似乎很香。
初二时,受一位爱好文学的语文老师的影响,我和他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写作。我们经常一起外出采风,于是,子午岭下的涓涓溪流与朵朵野花便成了我们抒发情感的对象,四郎河边碧绿的草坪与茂密的柳林便时常走进我们稚嫩的诗行。为了不影响功课,柳云常常在同学们睡熟后,悄悄跑到操场上借月光读郭沫若,读贺敬之。为了掌握更多的写作技巧,他假期里到处打工,省吃俭用买来自己喜爱的书刊,一边学习,一边写作。初中毕业时,他的诗稿堆了足足两尺高。这期间,他并未将自己的作品拿出去发表。我至今还深深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这些诗还太嫩,要想成功,就得厚积薄发,一鸣惊人。说这话时,他的目光里显然充满了自信。
上了高中,柳云和我虽不同班,但仍是同 级同学。他选择的当然是文科,酷爱文学的他更加勤奋了。高中第一年,他的处女诗作《家乡的柳林》上了县级文学刊物,当时,他才15岁。后来,地区文联办的《北斗》上屡屡出现他的名字。再后来,他的长达三千字的散文作品《圆月梦》在甘肃人民广播电台文艺节目中连续三天配乐播出,引起广泛关注。在我们县,甚至全地区,柳云的名字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熟知。
1987年,语文全校第一的柳云与大多数同学一样高考落榜。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虽能填饱肚子,但有时连油盐钱都难以支付。
两年后的冬天,倔强而单薄的他毅然背起行囊随村里的人去了新疆的煤窑。新疆的冬天,大雪纷纷,寒风猎猎。当同行的伙伴打开铺盖卷寻找棉衣时,他却清理着自己千里迢迢背来的一大堆书刊。
在那个个体户经营的煤窑里,柳云整天默默地干着最苦的活计——拉煤。刚开始,由于水土不适,加之身体太弱,干活非常吃力,一个班下来,他往往腰酸背痛,咳嗽不止,难以忍受。许多工友劝他回家,可他不听,以致后来患了一种难以医治的咳嗽病。尽管他每天干的是繁重的体力活,但他依然没忘记提起从故乡带来的笔,抒写自己艰辛而实在的生活,描绘天山美妙旖旎的风光,讴歌新疆的风土人情。在新疆打工的两年时间里,柳云以满腔的热情和坚强的毅力创作诗歌120多首,其中,在全国颇有名气的十余家报刊发表30余首。可以说,柳云这一时期的诗作才真正走向了成熟,他的诗绝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唤,是对现实生活的深刻展现以及人生价值的理性思索。
在新疆生活的两年里,柳云思乡心切,这从他的许多诗中不难发现。终于,1991年春节即至,正当柳云高高兴兴准备回家过年时,不幸的事发生了。离开新疆的前一天晚上,他应邀与同伴去十余里外的镇上喝酒。由于大家高兴,他便尽情畅饮,结果醉了。回来的路上,他穿越马路去买烟时,不幸被一辆拖煤的拖拉机撞倒,由于失血过多,不幸含冤而逝。
苍天哪,为何让多苦多难、诚实而豪爽的年仅21岁的柳云不辞而去?
大地哪,为何让一位思恋故土、才华出众的乡土诗人永远漂泊异乡?
哦,柳云,我的同乡,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你虽离我而去已20多年了,但我总觉得你依然在我的身边,与我促膝谈心,与我探讨诗歌……
安息吧,柳云,你的名字将和那茂盛的柳林与绚丽的云朵一样永存,你的诗句将永远洪亮地回响在故乡广袤的大地上!
今夜,月儿很圆很亮。来吧,柳云,我把从故乡带来的这杯浓烈而醇香的酒敬给你,愿你早归故里!愿你永远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