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时节,板栗树上结实累累,栗苞遍体芒刺,形如刺猬。成熟的会自行坠落。摔破的栗苞咧开嘴,露出的两三粒诱人的褐色大牙,诱惑着我们这些嘴馋的孩子前去捡拾。捡拾栗苞是我童年的一件乐事。
农村的外婆家起初没有板栗树,但百米远的一个土坡上却长着两株。板栗成熟时,这里就成了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捡拾栗苞的乐园。那些落在草丛里、落叶下的栗苞,每发现一颗,我们都会大呼小叫一次。捡到栗苞后,为了尝鲜解馋,我们不顾刺扎手,急迫地用石头砸、用脚踩,让乌褐油亮的板栗从坚硬的刺壳里蹦出来。
更多的栗苞似乎不懂孩子们的心,老是高高地挂在枝头诱人,惹得我们这些馋猫口水直流,于是我们找来一根长树棍对着树上挥舞,低处的扫了下来,高处的就只有扔石头砸了,往往是栗苞没有被砸中,石头却落在了远处村民行走和劳动的地方,招来一片责骂。
有时我们也爬上板栗树,身体攀附在枝桠间,提起脚,在树枝上猛踹,栗苞如下冰雹一般砸落。正当大家开心地捡着遍地栗苞的时候,忽然一声“毛贼子,敢偷板栗?!”不啻一声惊雷,吓得孩子们四散逃窜。原来板栗树都是有主人的。
分田到户后,外婆分到了生产队的一株板栗树,让我近距离地观察到了板栗是如何从满树的粉白色花开,到卷曲、枯萎、凋谢,再长出一个个浅绿色的刺球,越长越大,逐渐变黄成熟的全过程,也让我对每年的秋天充满了憧憬。
当主家挥舞长长的竹杆仰面去打自家板栗树上栗苞的时候,意味着收获板栗了。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长杆挥舞,落一地雨点一样的栗苞,落一地雀跃若狂的欢呼。成熟而浓郁的栗香在空气中弥散。家里其他人在树下拾捡、收集。左邻右舍也会来围观和帮忙捡拾。有人躲避不及,被掉落的栗苞砸得眼泪直流。秋天的味道和着人们的欢笑声填满山谷。
栗苞运回家后要尽快剥出里面的板栗卖掉。一些看相不好的留下自用。只是板栗不易保管,每天拣出有虫眼的板栗就是我们小孩的事了。板栗最好的保管方法是阴干。外婆常常把板栗摊在床下面,于是,趴在床下面像老鼠一样偷吃,成了我常干的事。阴干的板栗甜、细腻、有韧性。
有时候,大人正在生火做饭,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并伴随草灰飞扬,原来是我悄悄丢在草木灰堆里的板栗,烧熟爆裂了。焦黄的板栗仁迸壳而出,溅得灶里灶外斑斑点点。挨着大人的数落,我匆匆捡拾起七零八碎的板栗,手搓嘴吹后,和着草灰,塞入口里。那暖暖的香味,立时沁入心脾。
长大后我离开家乡在外工作,吃过板栗肉粽、栗子糕、栗蓉点心,这都是以前在家乡没有吃过的。北京的糖炒栗子,皮薄、一捏就碎,香糯甘甜,入口即化,只是个头小得难入我家乡人的法眼。大小是家乡人判定板栗优劣的重要标准。无论哪种板栗,吃起来感觉都没有家乡的圆润甜脆。
每到板栗收获季节,故里亲人会给我捎来板栗。这份桑梓厚土孕育出来的精华瑰宝裹着浓浓的亲情,令我对家乡产生了不尽的遐思。家乡高高的板栗树和小时候在树下捡板栗、打板栗以及偷吃板栗的美丽旧时光,常常在我的梦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