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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手掌上的木刺 (作者:柳鹄仙)

发布时间:2018/7/10  | 来源:作者投稿

记忆中父亲的手僵硬、粗糙、温暖,每当父亲握着我的手,心里无比踏实、安全、幸福。但是父亲的手上却常扎刺,那一根根刺时刻刺痛着我的心。

父亲是村里的老木匠,干了一辈子木工活。像过去犁地用的犁,扇粮用的风扇,大到马车,小到锹把,都是父亲做。村里人盖房上梁上檩也离不开父亲。村上人老了用的棺材也是父亲做。家里的小木凳刚做好,邻居就拿走了,我们从小就是坐在木墩上吃饭。

父亲在村里的木工队干活。父亲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整个掌心几乎没有一块柔软的肌肉。合谷处坚硬的老茧是父亲多年用推刨推木板磨下的,大拇指上一块牢固的老茧父亲常用刀割都不流一点血。父亲的手指节又厚又硬,用剪刀剪都非常困难。

父亲有时候风趣地说:“我这手是铁手,不怕针不怕刺。”虽然这样说,他天天和木头打交道,扎刺的次数比其他人可多多了。母亲挑刺的本领全是在父亲手上练成的。

父母一天天老了,眼睛也都花了,挑刺的活儿慢慢地落在我们兄妹几个的身上。

我给父亲挑刺的时候,总是不敢下针。有一次,父亲扎了一根很粗的木刺,扎得很深,他自己已经挑了半天,没挑出来。那根刺我也根本看不到刺在哪儿。父亲见我捏手捏脚地不敢挑,从我手里接过针,使劲在那个地方又乱挑。看他那狠心的样子,周围的死肉全挑烂了,血都流出来了,还往深扎。他那里是挑刺,分明是自虐。

看着父亲对自己那样狠心的样子,我急得哭开了。父亲却笑着说:“爹不疼,爹的手是铁打的。”

父亲那样乱挑一顿后,把血洗干净,又让我挑。我看到刺了,就是挑不出来。母亲过来轻轻地把那根刺一挑一拔就出来了。母亲说挑刺要把针扎到刺根,不能光挑稍,那样永远也挑不出来。

一根又粗又硬的木刺挑出来了,父亲手上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肉坑。父亲手上这样的小坑有好几个。

父亲手上还有好多长进肉里的小刺。平时扎了细小一点的刺,父亲根本不理会,时间长了,也分不清是刺还是老茧了。父亲的手真的是铁手了。估计小刺都扎在死肉里了吧。

两年后我参加了高考,差9分落榜了。父亲说:“俺娃再去补习吧,差9分补上一年准能考上。”

第二年,我又差11分落榜了。母亲痛哭流涕的样子令我更加难受,父亲却仍然信心十足地鼓励我。

村里和我一起参加高考的一个娃考上了。准备上大学走,家长请父亲为他孩子做个扣箱。我看着父亲一只脚踩着板凳上的木板,左手按着那块木板,右手上下拉着锯子。父亲一锯一锯拉着,一声不吭。那一锯一锯的声音都锯在我的心上。

自责、羞愧、嫉妒,都说不上来的感觉。我静静地看着父亲把扣箱做好。

这个扣箱是父亲一直准备做给他的女儿的,他的女儿在他心中一直是优秀的,怎么会不如别人?

想起了我平时的不努力,内心更加自责起来。

父亲终究也没给我做个扣箱就急匆匆地走了。

父亲走了,我没让父亲看到我考上大学。那年我手捧大学录取通知书,对着父亲的遗像嚎啕大哭了一场。

父亲的愿望就像父亲手上的刺一样,一直刺痛着我的心,我怎么也挑不出来。